杨松香当然能记住这名女子。

几日前，他和妻子艰难做了决定，关了不赚钱的药铺，一家人卖掉京城的铺子和宅子，拿着银钱投奔亲戚，买几间宅子和良田，老老实实种田。

但别家药铺的药都好卖，只有他家药不好卖，因为都是金疮药。

当然，也可以把药材分开卖，但老百姓抓药都是按照成药抓，要么就是拿大夫开的方子，不可能只买几种药，回头还得去别的药房配药。

他们也想过把药转卖给别的药房，但那些药房深知门道，把价钱压低得几乎白送。

他们想过把金疮药卖到兵营，但兵营管采购的官员有固定的药品供应商，即便是说服其购入，也得给人家回扣，如果卖出去的量大，这回扣银子能赚回来，然而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药，折合一下，不比卖别的药房多赚多少。

与其说赚，还不如说少赔。

就在一家人一筹莫展，丝毫不抱希望地将“清仓”两个字挂出店面时，却有一名女子进入，问有什么药。

杨松香尴尬得要死，抱着必死的决心说，金疮药。

女子又问多少两银子。

杨松香又不抱希望的说了个数字。

紧接着，女子便把所有金疮药都包了下来。

关于女子为什么买这么多金疮药，杨松香是不敢问的，谁知道女子是行什么杀人劫财的买卖还是豢养私兵，反正姑娘买走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又依依不舍了几天，今天终于把铺子转了出去。

谁知道，姑娘又来了。

杨松香道，“姑娘，金疮药没了，都卖光了。”

沈涟漪点头，“大叔你这是急着做什么吗？”

杨松香面如死灰，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能去做什么啊？店铺转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把宅子卖了。京城这么大，讨生活太难。”

“既然你不急，把门打开，我们谈一谈。”

杨松香一脸不解，但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事，这位姑娘虽然无理取闹，但好歹曾经是大主顾，做一回生意，理应对主顾好一些。

想着，杨松香开了门。

刚开门，听见一阵木质轮椅的声音，杨松香回头看去，却见一名年轻男子坐在轮椅上。

年轻男子有着一张极好的面容，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乌黑的发丝和瓷白的面容形成强烈反差，明明皮肤这般白，却没有软弱娘气，反倒是带着一股隐隐的血腥感。

凤北辰只淡淡看了男子一眼，男子便双腿打颤。

沈涟漪低声道，“你吓他做什么？”

“？？”凤北辰小声回答，“本王哪里吓他了？”

沈涟漪，“你就不能收收你身上的气势？”

凤北辰，“怎么收，你教教本王？”

“还说本王？你不怕别人认出来你身份？”

“……”

这一回合，凤北辰落败。

凤北辰轻咳两声，“请问，您可有时间？”

杨松香双腿抖着，“有，有，有。”

凤北辰点头，“开门。”

“是！大人！”杨松香二话不说，就把门拉开。当拉开门时才发现自己胡言乱语，怎么叫人家“大人”？

然而男子的眼神和气质，却俨然是官，还是大大的官。

杨松香偷偷看了一眼男子的腿，又觉得自己可笑——如果年轻男子双腿临时受伤，有可能是官。如果是残疾，那就不可能为官，毕竟官员代表了一国体面，根本不可能让残疾之人当官。

杨松香这边正瞎想着，那边沈涟漪等人已进了药铺。

此时的药铺已经空荡荡，只是还残留着浓浓药味。

杨松香最后进来，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公子、姑娘，很抱歉，在下这里器物都搬走，无法倒茶招待你们。”

“没关系，大叔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家的金疮药药方是秘方吗？能不能出售？”

杨松香一愣，“是秘方，但那方子您拿了也没用！卖兵营的话，那方子成本太高，卖不出去。在京城卖，也没人天天受伤，一家备上一瓶就用上好一阵子。姑娘您听在下的，如果您想开药铺，就正正经经买几个头疼脑热的方子，金疮药的方子不行的。”

沈涟漪失笑，“大叔你倒是实在。”

杨松香摆了摆手，“在下确实想赚银子，换一个东西还真就卖了，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方子，我可以送人，但绝不能拿它行骗。”

听这话，凤北辰挑眉，眼神中有了赞许，“听涟漪说，你以后不开药铺了？准备做什么？”

杨松香叹了口气，“不瞒公子，我们杨家除了金疮药没别的本事，所以想着把京城的铺子和宅子卖了，到其他地方买几亩良田，自己种也行，租给农户种也行，好歹混口饭吃。”

“想不想吃皇粮？”

“！？”

还没等杨松香反应过来，沈涟漪急忙道，“别和我抢人！”

凤北辰一头雾水，“谁和你抢人了？”

“你！”沈涟漪斩钉截铁，“我原本打算说服他把方子卖给我，顺便帮我成立一个药厂，专门生产这种金疮药，你却让他吃皇粮？有皇粮在前，他能安心给我生产金疮药吗？”

“……”凤北辰气得咬牙切齿，“沈涟漪，我是在帮你！”

沈涟漪微怔，口吻舒缓了许多，“……哦。”

凤北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行了，你不用回答，没皇粮吃了。”

中年男子怔在原地——皇粮来了？皇粮走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沈涟漪看着懵着的中年男子，再看气鼓鼓的凌王，噗嗤笑了出来，“大叔您听我说，药方，我确确实实想要，您就正经开个价就行。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就不算用老祖宗的东西行骗。还有，听您的意思，您除了做金疮药外也没什么本领，我劝您还是别去种田，种田没您想的轻松，看您这身板怕是也挥不动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