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涟漪看着常公公，内心一软，“刚刚对不起。”

常公公一愣，“诶？”

沈涟漪侧过头，不肯再说。

却在这时，闭目养神的凤北辰缓缓睁开眼，目光复杂，“你们都下去，只留沈涟漪。”

“是，王爷。”众人接了命令，纷纷退了下去。

常公公见王爷想和王妃单独相处，也不好不走，只小声道，“王妃英明，您不用觉得对不住奴才，只要您别和王爷吵架就行了，您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回头和奴才说，骂奴才几句、打几下都行。”

“还不下去？”凤北辰沉了声音。

常公公缩了缩脖子，“是，王爷，奴才这就走。”

临走还对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沈涟漪。

人走了。

小山上便只留下凌王和沈涟漪两人。

两人没马上说话，依旧各自沉思。

少顷，凤北辰开口，“关于本王与沈婉柔之事，你听说多少？”

沈涟漪翻了个白眼，嘟囔句，“常公公对不住了，这可不是我找事儿，是你们王爷自找的。”随后不怀好意道，“外面盛传多少，我便听过多少，您和沈小姐的爱情感天动地，整个南楚国谁人不知？”

沈涟漪的语气绝不客气，但凤北辰却没生气，反倒是情绪平静。

“本王的腿伤，你看见了吧。”

“嗯，怎么？”

说话期间，沈涟漪目光下意识看去。

凌王双腿大腿中间处有食指粗细的疤痕增生，伤口极其狰狞，但其腿后侧却没有。

这伤，是有人用大砍刀迎面砍向凌王双腿导致骨断，只留腿后面一层皮肉，所以伤痕呈半圆形。

凤北辰静静看着远处淑女亭的牌匾，“南楚与北秦势不两立，北秦一直频频骚扰南楚边境。两国征战各有胜败，而三年前先皇决定御驾亲征，以表必胜之心。在御驾亲征之前，召集武将元帅开了不少会议，务必将失败降到了最低，本王也参与其中。”

沈涟漪一愣，她之前听的版本好像是先皇好大喜功，才身陷敌营，多亏凌王冒死相救。

“包括本王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此战必胜，但最后百万大军却入陷阱，”提起三年前的浴血生死战，凤北辰依旧肌肉紧绷，咬牙切齿，“本王怀疑，有奸细！然而掌握最后信息的只有那么几人，所以奸细便出在那些人里。”

沈涟漪了然——原来有竟有隐情。

“本王的腿被秦国人砍断，死士队伍前来营救，一路厮杀营救本王，但走到磐石山时候，最后一名死士也牺牲，身后有追兵，前方是断崖，本王只能跳下，别无选择。”说着，声音柔了一些，“多亏了那个断崖，否则必死无疑。而正是因为断崖下面的水潭，救本王性命，更让本王遇到她。”

沈涟漪挑眉道，“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沈婉柔？”

凤北辰没正面回答她，“那是一名带着面具的女子，身材矮小纤细，有着一双灵动的双眼，她救了本王性命，接了本王的腿。整整五个月，她悉心照料本王。当时本王的伤不止断腿，周身骨骼几乎都被敲断，即便是当时跳入悬崖。说跳下，其实……呵，爬着下去的。”

沈涟漪眼中的讥讽换成了惊讶——不仅腿伤，全身骨骼都被敲断？全身骨折？如果这样，凌王患上特殊的骨质疏松症便有了可能。

但病情不重要，她想知道那戴着面具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治的！

治好了全身骨骼，还能在医疗条件这么差的时代做到断腿重接！

沈涟漪心跳剧烈，“是沈婉柔吗？你快告诉我，真的是沈婉柔？”如果是，她可以摒弃前嫌，跑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太邪乎了！甚至比她金手指脉络心经还邪乎！

凤北辰没回答她，自顾自地说着，“整整五个月，本王除了忍受疼痛，一动不能动，无论是用膳、沐浴还是……出恭，都是女子完成。”说着，瓷白的面颊微红。

沈涟漪点头——这便是照顾瘫痪病人的护工工作，她知晓。

想起五个月的时光，凤北辰深吸一口气，“堂堂凌王，被一名女子那般摆布，起初本王接受不了。本王日日谩骂她，她不理本王；本王要她给个痛快，她充耳不闻；本王拒绝用膳，她干脆就停了饭食，让本王饿着，还捧着饭在饥肠辘辘的本王面前吃。”

沈涟漪挑眉，“呦，真没看起来，含情脉脉的沈婉柔竟还有这么性格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

凤北辰依旧没理她的话，“后来有一日，直到深夜她也未归。当时本王怕极了，不是担心没人照顾，毕竟当时本王只想一死。是怕她在深山野林里碰见猛兽。”

“后半夜时，她终于回来了，带了一身血腥，”凤北辰垂下眼，“果然，她碰见虎了。”

沈涟漪忍不住插嘴，“沈婉柔把老虎打死了？这么厉害？我有点欣赏她了。”

肯定是把老虎打死了，如果没老虎没死，就是人死。“好吧，我觉得今日之事，我应该向你道歉。如果沈婉柔是这般奇女子，你怀疑我厨艺医术向她学，我可以理解。虽然从前没学，以后真打算去讨教一下，纵使我们两人身份尴尬，但隐约记得还有些血缘关系吧？”

她还想问问，凌王的腿到底是怎么接上的！

凤北辰继续道，“本王多少年未流泪，但那一天，本王流泪了。她明明那般瘦小，身上伤口众多，流血无数，她竟还面不改色地简单包扎，之后为本王烧饭。”

“那天的粥，没熟，但却是本王这一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她一勺一勺地喂不能动的本王，血从她手臂的包扎布上溢出，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本王让她先包扎，别管本王。”

“她抬手打了本王一耳光。”

“……”沈涟漪——沈婉柔可以的！她不讨厌沈婉柔了！

“本王继续咽着粥，混着自己的泪，”说着，凤北辰轻笑出来，“堂堂凌王，竟一边哭一边吃，画面定然难以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