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楚云颂的问题，而是起身行至藏书书架前，一连抽出几卷书册，放在楚云颂面前，一一排开。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形状极为好看，点在蓝皮线封书书面，衬得白皙若玉石。

楚云颂虽不知他这番动作用意是什么，却也被吸引的一时挪不开眼，暗暗羡慕，如果自己也有如此好看的手指便好了。

可她也明白，凤钦何止是手指好看，全身上下都惊为天人，就像是一块天地间自然诞生的最好的玉，经由最好的工匠——老天爷精心打磨而成，每一道线条，都无可挑剔。

若是世间真的有仙人，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陛下今后的功课，由臣代为授业解惑。”

凤钦所语，有玉珠落盘之韵，又更为低沉些，极为好听。

楚云颂被眼前美色晃了神，还懵然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起身，震惊到极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说话都变得不利索，结巴道。

“什……什么？”

她没有听错吧，以后凤钦亲自来教导？！

一定是幻觉，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楚云颂在心底不停地祈祷着。

“陛下，不愿意吗？”凤钦淡淡问道。

不知怎的，他这句话一出，楚云颂隐约觉得御书房内都快要冷到结冰了，当即求生欲满满，摇头否认，“不不不，早就听闻凤相学富五车，五岁能出口成章，八岁能吟诗作赋，十岁作出闻名天下的《江陵赋》，引得众人争相传写，一时帝京纸贵，能亲得丞相教导，朕深觉荣幸至极。”

楚云颂话头一转。

“只是……丞相总领朝政，公务繁忙，想必挪不开多少时间，而朕生性并不聪慧，诸多烦扰，届时恐怕会耽误丞相的公事，倒是朕的过错了。”

打死她都不敢直接拒绝凤钦，只好婉转地提醒，亲自教授她，势必会浪费许多功夫，毕竟凤钦身为实际掌权决策之人，外朝还有一堆琐事要他裁决。

“陛下多虑了。”

楚云颂还想着再挣扎一番，想要编出更多的理由，绞尽脑汁之时，却冷不丁地对上凤钦的目光。

凤钦平静地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完了。

楚云颂眼前一黑，顿觉帝王人生无望，让位极人臣的凤钦当她的老师，以后的日子，该会有多黑暗！

突然就怀念起了张远。

可事已至此，挣扎无用，楚云颂不得不收回心神。

“四书五经，陛下都读过了么？”

楚云颂想都没想就点头。

凤钦看似随便翻开一本书，点了一篇先秦诸子散文漫不经心道，“诵读一遍这篇。”

将书本挪到自己面前，楚云颂才看清这是《孟子》书中的一篇散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还好，以前还背过，虽说好像都还给了考试，可毕竟还有些许记忆，顺着语感，看不懂的字能够念出来。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诵读对于楚云颂来说没有多大难度，就是一连下来语气平平，干巴巴地完全就是在念，没有倾注半分感情，最后越读越是小声，忙里偷闲时还偷偷看了一眼凤钦的脸色。

太平静了。

平静到，让楚云颂揣测不出凤钦的任何想法，也不知道他是否满意。

等了许久，凤钦略一点头，言简意赅道，“背一遍。”

“啊？”

楚云颂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终是认命地背起来，磕磕巴巴，竟也算是背到了最后，都开始自我感动了。

她都多久没碰过古诗文了……早知道有这么一日，她定要天天捧着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熟读原文、译文和注释。

“漏了三处，错了五处。”

听闻后，楚云颂还有点小自豪，虽有错漏，但瑕不掩瑜，她能基本背出来已经算不错了吧。

“抄百遍，下次考校不过，再抄。”

“啥？”

她没听错吧！

这就要抄百遍？楚云颂这回实在忍不住了，猛然起身，掌心撑在桌面，可那点欲要发作的怒火，再对上凤钦墨玉般的双眸时，消失殆尽。

反而有点后怕，暗恼太过冲动，只得用小心翼翼的态度试图沟通，“凤相，其实朕也才读过一遍，又无您那般过目不忘之才，能背诵到这种程度，也是不易了吧？”

“陛下刚才说过，已读过四书五经。”凤钦凤眸微眯，轻缓道。

……

“读过不等同于背过，凤相，朕也说过朕实在是不够聪慧，还请凤相多多担待，朕回头就多背……背……”

很快，楚云颂就说不出话来了。

随着凤钦的起身，微微倾身。上次熟悉的淡香飘入鼻端，楚云颂心弦一颤。

这个距离和角度，甚至能清楚看到凤钦完美无缺的五官，玉石般的皮肤，甚至大概还能数数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上，长着多少根睫毛，此刻正微垂眼帘看着她，低沉醇厚的声音淡问道，“陛下不抄吗？”

下意识便屏住呼吸，楚云颂浑身僵硬，心绪紊乱，愣愣地点头，又摇头，“抄……抄吧。”

到此刻，凤钦唇边才多出一丝笑意，楚云颂却没有半分多余的心思，她慌乱后退，绊到小腿，跌坐回椅，以至于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如梦初醒，险些没被自己气晕过去。

百遍啊百遍，就这么一晃神，怎么就答应了。楚云颂欲哭无泪。

“明日臣会检查，陛下务必亲力亲为较好。”凤钦轻飘飘的话语，将楚云颂所有的退路堵死。

本想着，可以逮住几个宫人帮忙，或者干脆就扔给他人代笔算了，可凤钦的眼眸，像是能够轻易看穿她的想法，让所有不该有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楚云颂瘫坐在椅中，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余光看见凤钦又准备翻开另外一本书，吓得连忙扑过去，死死地按住封面，生怕这位大佬翻开，又另外指上一篇，当场让她背诵。

楚云颂在凤钦唇边笑意彻底隐去之前，急忙解释道，“朕回去再看看四书五经，丞相再考核也不迟，且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应当并重为好，前边北蒙进贡一把龙血弓，恰好可以用来练习射箭，丞相您看如何？”

态度诚恳到了极致，楚云颂轻声细语，试图和凤钦商量道。

一百遍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再要抄写几个一百遍文章，那怕是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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