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北方小年。

北方的人在这一天要清扫厨房，祭祀灶家娘娘。

赵敏娟一大早就被孙大花的大嗓门骂醒，无奈的起床，跟着孙大花开始干活。

越是临近过年，赵敏娟心里越难过。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准备过年，一家人开开心心，整整齐齐。

没想到，今年过年，她竟然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跟别人过年。

世事无常啊！

今年家里少了她，不知道父母弟妹会不会难过？

赵敏娟心里闷闷的，眼眶发酸。

同一时间，上崖村。

吴兴旺和吴发财父子二人在外面劈柴，晒羊粪，清理猪圈，张苗和孙妙妙在收拾厨房。

没错，孙妙妙也在。

她被吴发财打的流产，吴发财却对她的死活不闻不问，是张苗照顾了她十多天，她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些。

本来她还没有恢复彻底，应该卧床静养。但是这几天年底忙得很，看她好的差不多了，吴发财就把她赶出屋子，让她去干活。

还好张苗有些心疼她，让她做点轻松的活儿。

今天，张苗就到处擦擦洗洗，规整厨房，孙妙妙就被张苗安排着坐在灶台前烧水。

灶膛里的柴草烧的噼里啪啦响，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照出她脸上的疲惫，照出她眼底的悲伤，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

她以前……应该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孩子吧？

张苗手里慢慢的清洗着餐具，眼睛却透过火光看着毫无生气的孙妙妙。

“能给我说说，你以前的生活吗？”张苗轻轻开口。

孙妙妙听到这话，身躯一怔，垂下目光继续机械般的往灶膛里填柴草，眼里却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

张苗叹了口气，开口说:“我的家，原本是在安西省，安阳县，黑河乡。我的爸爸叫张军，是黑河乡大杨村小学的老师，我妈妈叫陈桂兰，是黑河乡青青服装厂的员工。”

孙妙妙听得愣愣的，一脸的愕然，不明白张苗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张苗不看她的表情，继续轻声说着:“我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张发明，二哥叫张发奎，都是当地有名的泥水匠。”

张苗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我那年十七岁，读书不好，初中毕业后就想去服装厂工作。我妈的一个同事，他叫肖林，他说他的一个亲戚在邻县开了一个大厂子，可以介绍我过去，工资高，待遇好。我相信了，瞒着家里人跟他去看工作。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张苗说着，声音里带着哽咽，又黑又瘦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是他……把你拐卖了的？”孙妙妙小心的开口询问。

张苗低下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苦笑着说:“我想，这一辈子，我都回不去了。也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还在不在这世上，我哥哥们都生活得怎么样了。”

孙妙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逃离这里。

“孩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张苗突然对着孙妙妙问道。

孙妙妙一脸的怔惊，脱口而出:“什么？”

张苗垂下眼皮，掩饰住眸子里的一股决绝，轻声开口:“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这里，可不可以……代替我……回去看看？”

孙妙妙也苦笑一声，好半晌，才幽幽说道:“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只是……就怕这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张苗听到这话，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泪痕的孙妙妙，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是个好孩子！”张苗由衷的说道:“你放心，你会心想事成的！”

孙妙妙没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怪怪的。

晚饭的时候，因为手脚慢了点，吴兴旺又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还对腿脚不好的张苗腿上踹了一脚，差点摔倒。

吴发财也对孙妙妙恶语相向，喊来喊去，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

父子两人都是一样的嘴脸，一样的招人嫌恶。

不过看到桌子上的饭食，两人还是呆愣了一下，随即吴兴旺又破口大骂:“你个死婆娘，日子不想过了？又是鸡又是鱼的，会不会过日子？怪不得这么多年家里一直这么穷，都是你作的。”

骂归骂，吴兴旺还是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端起面前的面条吃了起来，桌子上的肉和菜也大口大口的进了他的嘴里。

吴发财也什么都没说，坐下就直接吃。

张苗站在桌子旁边，没有看吴兴旺，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吴发财。

这是她的儿子，可是他和他父亲一样，冷血，自私，没有人性。

吴发财吃了几口，这才发现自己妈还站在旁边，皱了下眉头，开口就问:“你还站这儿干嘛？”

吴兴旺头也没抬，嘴里咬着肉含糊不清的骂道:“看什么看？滚，滚回厨房吃去，死婆娘，没有你们的份儿！”

张苗嘴角噙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恶毒啊！

张苗看着面前的父子两人，一个是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丈夫，一个是她亲生的儿子，可今天，她好像跟他们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张苗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父子二人埋头大吃，没人注意到张苗眼底的那一抹决绝。

张苗回了厨房，取出留好的肉食和饭菜，跟孙妙妙两人坐在木头墩子上，开始吃饭。

“来，你多吃点！”张苗不停的给孙妙妙夹肉夹菜:“你太瘦了，以后记得多吃饭！你流产后小月子没做好，以后有条件了记得找大夫看看，别落下病根儿！”

孙妙妙有些愣愣的看着张苗，不明白她为什么今晚这么的煽情。

张苗静静的吃完了一碗面，对孙妙妙说:“快过年了！过完年，就是新的一年了！孩子，以后好好生活！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痛苦和屈辱，都要忘掉。不过你要记得答应我的，离开这里以后，代替我，回家看看！”

孙妙妙端着饭碗，听着张苗絮絮叨叨的说话，过了好半天才问道:“你今晚怎么了？”

“没事，”张苗笑着摇摇头，说:“就是突然之间……想家了！”

孙妙妙低下头去。她也想家了！

张苗伸手摸了摸孙妙妙的头顶，轻声说道:“一定要记得，我跟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