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先生，”谭院长和蔼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却生硬的不动，“如果您能能为福利院出一份力，孩子们一定会感激您的。”

“这里一共多少个孩子?”颜绍安端着茶水吹了吹，唠家常似的顺着话。

“六个女孩，”谭院长眉心微低，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唉，她们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是福利院将她们养大的。”

“是么？谭院长还真是大慈大悲，”颜绍安浅笑一声，似乎带着嘲讽。

很快，他收起笑容，蹙着眉故作不解道：“这些孩子，应该也乖巧，怎么没人收养?”

“她们从小命就不好，生来克父母的，谁愿意收养?”谭院长叹了口气，面色深沉地摇摇头。

颜绍安也装作可惜地低下头，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那个叫君漩的孩子，很礼貌，我记着。”

“君漩啊，”谭院长的眼神变得幽深，发白的唇弯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道：“那孩子太瘦了，也不懂事，怎么讨颜先生喜欢?”

颜绍安听懂了对方的暗示，笑意不减，眸中却闪过一抹凉意，“谭院长收养这些孩子，怎么还掺杂个人喜好?”

闻言，谭院长放下手中的茶杯，陪笑着摆摆手，那些微表情顷刻间全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这时，君漩摇着轮椅过来叫了声“院长”，谭院长目光扫过君漩，突然计上心来。他给了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围过来。

何景箫目光一凝，已经注意到了大厅门外晃动着的人影。

“来，君漩，”谭院长朝女孩招招手，神情明晦不定。他眯着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宛如夜间行走的饿狼，“为颜先生沏茶。”

君漩轻声答应，用镊子轻轻夹着茶杯，将里面凉了的茶倒出来。

她的手纤细白皙，如葱根般柔软，动作眼花缭乱间，足以掩盖她的意图。

颜绍安接过茶水，余光透过镂空与何景箫对视了一眼。

何景箫眉间轻蹙，动作极小地朝他摇了摇头。颜绍安会意地眨眨眼，却仍笑着将茶杯送到唇边。

何景箫盯着他的动作眉目肃然，袖子里触着刀刃的指尖微微发白。

颜绍安端着茶水，指尖在杯上敲了敲，何景箫隔着屏风朝他点点头。犹豫间，谭院长看向颜绍安的目光带着殷切。

突然，颜绍安变卦似的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扣，站了起来。

谭院长的目光瞬间阴沉下来，面部逐渐变得扭曲，“颜先生，喝杯茶再走啊。”

颜绍安嗤笑一声，一脚将屏风踹倒，“一杯毒茶，喝了，我怕是走不了了。”

“看来，您很有自知之明。”谭院长阴森森地歪了歪唇角，“不过，不喝茶，您一样走不了。”

话音刚落，原本游荡在周围的村民举着家伙冲进大厅。

何景箫迅速转身，当胸一膝盖，狠狠地膝击迎面扑来的凶徒，那人痛呼着倒飞了出去。

一旁的斜眼男见状，举着木棍迎面砸来，何景箫迅速下蹲，猛然一回旋，单腿横扫，将一左一右逼来的两个凶徒鞭扫倒地。

“挺能打啊，”颜绍安挽起衬衫袖子，捏着拳头也加入了混局。

对面人虽多，但大都是半吊子，在专业的擒拿、散打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谭院长眼见情况不妙，赶忙扶着墙面，从暗格中掏出一支德林杰手枪，迅速上了膛。

君漩看了眼枪口瞄准的方向，来不及多想，摇着轮椅疯狂地冲了出去。

“砰——”子弹呼啸着飞出，穿越了空气阻力，击穿人体！

君漩闷哼一声，身体无力地瘫倒在轮椅上，血迹瞬间蔓延开来，染红了她淡青色的纱裙。

颜绍安错愕地回过头，不顾安危地扑了过去，将轮椅拉过来。

他眉头紧锁地看着君漩血肉模糊的左肩，面色铁青地将君漩从轮椅里抱了出来 随即利索地撕下一块衣料，娴熟地缠在对方的伤口上拉紧。

谭院长阴笑着，再度举起手枪，眸中带着一丝嗜血。

何景箫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后撤一步，侧身躲过迎面袭来的拳脚，同时利落地抽出蝴蝶刀，在谭院长扣动基板的一瞬间反手飞出。

“噗呲”一声血肉横飞，谭院长手中的枪脱力般甩了出去。

“啊——”谭院长吃痛地弯下腰，血肉模糊的手腕剧烈颤抖着，冷汗顺着他扭曲的面部滴入布满血丝眼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君漩中了枪，继续拖下去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小何！”颜绍安扭头朝何景箫喊道：“你带着君漩先撤，我断后！”

何景箫一面应付着暴徒，一面掏出装着物证的小袋子隔空丢给颜绍安，干脆道：“走。”

“你……唉，”颜绍安咬着牙，心一横，将物证往口袋一塞，背起君漩就往门外冲，将堵在门口的凶徒撞开。

颜绍安顾不着回头，背着君漩一路小跑。

他长腿一跨，跃过低矮的水沟，踩着湿滑的青苔和满地的枯枝败叶，跌跌撞撞地朝山下奔去。

刚到半山，便遇到身穿防刺服，携带枪支的禁毒支队还有他的一组成员。

“颜队！”徐宥川冲了过来，从颜绍安背上接过受伤的君漩。

“快！送下山去！”颜绍安气都来不及喘就打算往回赶，却被为首的禁毒支队长段戬拦了下来。

“颜队长，刑法第六章有规定，毒品案应该归我禁毒局管。”

“去他妈的规定，”颜绍安略显粗暴地推开对方，“我同事还在上边！”

何景箫此刻正被凶徒团团围住，他紧握着手中的木棍，指尖发白，额前凌乱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

“哼，”谭院长缠着受伤的手腕冷哼一声，饶有兴趣地绕了一圈，“你那队友溜得挺快啊，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你的死活。”

何景箫紧盯着谭院长，深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不过，你挺能撑啊，”谭院长看着对方被血浸透的衣袖，小人得意地笑了笑，“都没发现你受伤了呢。”

闻言，伤口带来的疼痛似乎愈加明显，从局部传遍全身，渗入五脏六腑。

何景箫咬着牙，手背上青筋暴起，无法抑制地轻颤着。

凶徒们举着家伙蓄势待发，门外却传来窸窣的声响。

是救援来了！何景箫微松了口气，眼前渐渐发黑，他虚脱地放下木棍撑着身体，勉强站稳。

“不许动！警察！”缉毒警破门而入，举着枪厉喝道。

一听到“警察”，那些暴徒便惊慌失措地丢下武器，如无头苍蝇般逃窜，场面有些混乱。

谭院长看着逃命的手下，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一把夺过小弟的菜刀朝何景箫的眉骨劈去。

何景箫面色苍白，虚弱地杵在那，竟没有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颜绍安从门外闯了进来，脚尖一蹬，一个飞扑将谭院长扣倒在地。

“新款玫瑰金手铐，可还喜欢?”颜绍安半跪着，将挣扎的谭院长单手铐了起来，“看你受伤的份上，给你留一手。”

其余的凶徒被民警一一制服，排着队乖乖地走了出去。

“没事吧？”颜绍安将何景箫拉到身边，上下打量着，满脸汗水。

何景箫抿着唇将麻木的手臂往后一藏，轻轻摇了摇头，挺直腰板朝前走，却在下一秒径直地向前倒去。

“喂！”颜绍安呼吸一滞，赶紧扶住他，将他打横抱起，拔腿就朝门外跑。他一边跑一边急得低骂，“人都凉了半截，还逞什么强?”

何景箫抿着唇不答，忙碌的担架，闪过的红蓝警灯，呼啸的鸣笛声在他脑海中成了幻影。

病床上，何景箫紧闭着眼，喧嚣的世界化为了无边无际的虚无。

“你的父亲是英雄，现在他牺牲了，你难道忍心看着他做出的努力都白费么！”

那声音缥缈悠远，却带着凄凉与哀怨穿越时空，直击心脏！

何景箫不觉蹙起眉，蜷缩的手指再次捏紧。

枪声，哭声，爆炸声……他痛苦地抱着头，无数双魔鬼般扭曲的手尖叫着缠绕上来，如同水下蜿蜒的水草越来越密，越来越紧……

“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跟水龙头似的。”颜绍安拧着毛巾擦了擦何景箫的额头，叹着气碎碎念道：“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你留在那任人糟蹋，好好一花瓶儿，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成唐三彩了。”

“这要是把脑袋打坏了，可怎么辙啊？”颜绍安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俯瞰着对方紧闭的眼，露出一副怜爱的表情，“新官上任三把火，顾问一当累成狗。你这狗，哦不，顾问当得挺拼啊。”

颜绍安打量着对方苍白的侧脸，摸着下巴揣测了片刻后有些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想抢我队长的位置吧……哎，你要是真想要，磕个头下个跪，怎么着我也得给啊，干嘛把自己送进土匪窝里挨打?”

“说到土匪，隔壁禁毒支队才是如假包换，搁那抢我们人头呢，还说什么毒品案归他管。我呸！”

颜绍安气得从果篮里摸出一根香蕉，恶狠狠地剥了皮往嘴里一塞。

“不过，你放心啊，我已经提交申请了，人跑不了。该硬气的时候要硬气，不然还以为我硬不起来呢。”

颜绍安就这样絮絮叨叨了一上午，何景箫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噪音，紧锁眉头地动了动脑袋。

“哟，闪现了?”颜绍安激动地凑上去，“看来跟你说话，有点用嘛。”

何景箫戴着血氧仪的手指颤了颤，微微睁开眼，扫了眼东倒西歪的天花板后，又立马闭上了。

“……”颜绍安颓然地蹲回椅子上，他蔫了几分钟后，便举起拳头为自己打气，“电脑只要能亮，它就没坏。人只要能睁眼，他就没死。”

操怀江站在病房外看着他一顿操作猛如虎，觉得有些好笑，推开了门。

“老颜，你干嘛呢，学会作法了？”

“嘘，”颜绍安无比认真地朝他竖起食指，“危险期还没过，不能让他睡太舒服。”

“噗嗤，”操怀江忍俊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三天两头待在医院，队里的事不管了？”

“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不可以质疑我的努力！”颜绍安从果篮下面摸出他的平板电脑，点开满满当当的笔记，一脸得意道：“不服来干。”

“得得得，”操怀江扶着额，笑意却藏不住，“既然那么勤劳，等君漩醒了，询问这活儿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