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不去了!
国公府•逸竹轩
“快,热水,快!”
“快取百年老参来,吊住夫人的气!快!”
挽月阁房门紧闭,血腥之气弥漫。
明明是艳阳天,院中却好似压下一片阴云,人仰马翻。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有好些泼洒在地上,染出触目惊心的红。
挽月阁内,陆舒容的汗水已经将素色罗衣浸湿,头发也胡乱的贴在额角,除了浑身使劲儿,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回家!
好不容易才考上舞蹈学校,大学第一学期就拿到了奖学金,连老师都夸自己前途无量,才不要留在这里!
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
“夫人,看少夫人这样一时半会儿是生不下来的,不若先回房歇息。”发间花白的嬷嬷扶着国公夫人杜氏,好声劝着。
“这里有稳婆,还有御医守着,断不会有事。”
杜氏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点了点头,“头胎往往艰难些,你们好生照看,不论要用什么,不必回禀,一律拿来用,若有什么立刻回我!”
一边吩咐着,一边往外走,“淮之怎么偏偏今日被叫进了宫,真是……”
“奴才只听说这些日子帝京不甚太平,世子身为大理寺少卿,怕是闲不得。”
“且老爷不是说世子过些时日就要升为刑部侍郎?想来是抽不开身的。”
“男儿当以事业为重。”杜氏点了点头,“待孩子平安降生,淮之又升迁,这才是大喜!”
裴词安,字淮之,幼年为太子伴读,年纪轻轻便任大理寺少卿多年,不日将入刑部。
自新帝登基后,感念太子太傅裴怀的教导之恩,因此封裴怀为国公,裴词安自然就成了世子。
但因这一爵位并非上一代传下来的,裴家大房父子又浸淫官场多年,因此朝中同僚更多的称裴词安一声“裴大人”。
一盆盆热水被送进挽月阁,一个稳婆紧握着陆舒容的手,另一个仔细的观察着孩子的情况,急得满头大汗。
“少夫人,使劲儿!使劲儿啊!”
“小世子快出来了,少夫人,使劲儿!”
陆舒容紧咬着牙,大口大口的喘着,再也忍不住凄厉一声,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中冲了出来。
整个人像是灌了铅一般,想动却动不了一点儿。
耳边只听到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双颤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不断的收紧,“岁岁!岁岁!”
下一瞬,只感到一袭黑色的浪潮向她涌来。
陆舒容浑身泄了劲儿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好似海上的一截枯木,载沉载浮。
面对将自己吞没的黑暗,却眉间舒展,没有丝毫恐惧。
一次车祸,让她穿越到大辰这个朝代。
系统却说只有成为裴词安的白月光,让他识得情爱,自己才能回家。
虽然裴词安对自己很好,裴家亦是显贵之家,锦衣玉食的,比自己在现代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倍,但陆舒容从未想过留在这里。
即便裴词安是少有的沈腰潘鬓、惊才风逸,但她亦不遑多让的看过不少虐恋小说。
深知穿越而来的女子大多难以善终,或悔不当初,或兰因絮果,一生一世之诺不过是动情之语,若信,便毁了一生。
所以即便也曾情丝引动,却从不留恋半分。
所幸,经过不懈的努力,裴词安不再是那个清冷至极的贵公子。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裴词安对她生了情意,且日渐加深。
既然如此,这就算完成了任务,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真好!
最后一丝意识消弭于黑暗中,微微睁开的眼眸应着些许光亮。
虽然很累,但还是想看一看那个她熟悉的世界。
暑假还有一半,虽然奖学金被妈妈拿去给弟弟,但她还有比赛的奖金,可以去周边旅个游什么的。
但不能吃太胖,否则开学体重超标是要扣学分的!
如此想着,忍不住弯起嘴角。
回家,真好!
“夫人、夫人?”
霜儿紧握着陆舒容的手,见她睁开眼,终于松了口气,欣喜的狠狠抹了把泪。
陆舒容并没有回应霜儿的话,只因模糊的视线中仍是一片叫她绝望的古色古香!
不是!怎么还没回去?!
心头像是突然砸下秤砣一般,一口气横在胸口,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御医!快把御医找回来!”
依然是无尽黑暗,她又听见了那个冰冷至极的声音。
【任务失败!宿主将永远留在这里!】
“不可能的!他对我明明……”
【他对你只是生情,但你并没有成为他的白月光。】
“怎么会这样?”
陆舒容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紧紧握着被汗水浸湿的衣袖。
心中疯狂的否定,可许久未得到系统的回应,终于攥紧了指尖的颤抖,认清现实。
“那我还有机会吗?”
浑身如浸在冰桶里一般,陆舒容忍不住抱紧身子,仍是请求道:“只要再给我多一些时间……”
【机会只有一次,任务失败,孩子抹杀,裴词安对你的情意尽数遗忘!】
孩子?
不要!
脚下一软,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
虽然总想着要回去,但这孩子是她十月怀胎小心护着的,怎能不痛?
“该死!”陆舒容攥紧了拳,怒道:“至少把孩子还给我!”
眸子被怒火烧得晶亮,面上也因着愤怒有了些血色。
【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
【友情提示,他只是忘了对你的爱,不是失忆。】
“谁管那个!”
“把孩子给我!不公平!”
【永别!】
无论她如何分辩,可系统却不与她纠缠半分。
看着远方的白色光点逐渐远离,陆舒容不顾虚软的身子,踉跄的向前跑着,“孩子还我!你听到没有!”
“让我完成任务连个进度条都不给,人家别的小说里的系统都不这样!喂!”
一边跑,一边用力擦掉泪水,只怕眼泪遮挡住视线。
许是因着脚步过于凌乱,忽然“啊!”的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肢节皆损,痛得久久爬不起来。
远处的那道光点渐渐变弱,陆舒容好不容易站起来,奋力又跑了两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光点在自己眼前消失。
而她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悲愤与郁闷不断交织着,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冷漠的系统和难搞的男人!
陆舒容眉头紧拧,一时间不知道该骂谁!
琴韵苑
“是个男孩儿?死了?”三夫人周氏兴奋的一拍桌子,“你没听错吧?”
“回夫人,没错。如今大夫人那里可是哭得伤心呢!”
“好!好!”说着紧紧抓住谢婉的手,“你果然是个有福的!”
周氏看着谢婉更加兴奋,不枉她费尽心思,终于寻了个空把催产的药放进陆舒容的汤药中。
至于为何选今日,呵呵,早产最是凶险,母子双亡也是正常!
“如今大爷是圣上亲封的国公,若陆舒容顺利生下嫡长孙,这爵位自然没跑,可如今,哈哈哈……”
一边说着,兴奋得合不拢嘴,对谢婉道:“你若能得了淮之的青睐,即便是做妾,早日生下长子,哪怕是庶长子,日后作这国公府的主人也未尝不可!”
谢婉听着,虽不动声色,面上也是激动得粉红。
本来裴家大爷裴怀被封了国公上是好事,可这爵位只能大房一脉继承,与二房、三房没什么关系!
幸好大房如今只有独子裴词安,而他除了正妻陆舒容再无别的妾室。虽另有通房,但也只是口头上的,更无子嗣。
现在已经不是嫡庶的问题,而是谁能早日为大房生下长子,必得看重,已经胜之半子!
若孩子日后能袭得爵位,她们也能荣耀加身,享无尽荣华!
这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
“大喜变大悲,裴家的长孙没了,我这作婶婶的少不得要对侄媳妇关心一二。”最好气得她血崩,死了才好!
周氏整了整衣裙,又看了眼谢婉,“你且留下。”
谢婉点了点头,恭敬的站在原地。
这等事她自然不会参与,只端着诗画为骨,与世无争便好。
挽月阁
陆舒容是哭着醒来的,眼眶红肿,苍白着脸呆呆的看着淡紫色,绣着石榴纹的帐顶,不发一语。
石榴多子,她却没了孩子……
“刚生产完是不能哭的,少夫人……”霜儿手忙脚乱的为她擦着眼泪,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世子听到您早产,急忙赶回来,咱们服侍世子这么多年,从未见世子如此惊慌失措,什么仪态都不顾了呢!”
霜儿看着陆舒容眼角微微有些动容,赶忙道:“世子握着您的手,不住的喊着您的小名,一直都不曾松开!”
陆舒容听着,搁在被子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只听见自己淡淡道:“他人呢?”
“方才宫中派人来请,世子才离开。”霜儿怕陆舒容不信,赶忙道:“是真的!来请人的是圣上的内侍。”
陆舒容闭了闭眼,“他……看过孩子了吗?”
“奴、奴婢不知……”
方才小世子出生时,场面一度混乱,实在是没有注意到。
“可是,世子一直握着您的手,眼睛都定在少夫人身上呢!”
陆舒容眉间一跳,无力的勾了勾唇角。
裴词安以前对她是有些情意,现在可未必。
“去将孩子抱来。”
“小世子他……”
陆舒容闭了闭眼,只是合起的眼帘却遮不住痛楚,“我知道,去抱来。”
霜儿前脚刚离开,陆舒容就听见一道虚假至极的呼天抢地的声音,眸子一斜,冰冷中带着几分厌恶。
三房这个时候来,能安什么好心!
她的心,只怕狗都不吃!
“哎哟哟,这可怎么好!好好的一个哥儿,落了地没哭几声就没了,实在是……”
看着三夫人用帕子沾着干干的眼角,她身后的二小姐倒是不肯做戏,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三房向来见不得她好,她不意外。
只是这二姑娘是二房的人,与三房无关,又瞎掺和什么?
“瞧瞧这可怜见儿的,我就说你这身子单薄,护不住孩子,你瞧,偏不信!孩子托生在你肚子里,也是可怜。”
周氏中气十足的说着,只担心别人听不见。
虽是不住的抹着泪,却是神采奕奕,嘴角更是压不住。
无视陆舒容冷冷的凝视,周氏自顾自的坐下来,摆出十足的长辈姿态。
“你啊,早该听我的,早早的给淮之纳上几房妾室,多生养些才好!如今让裴家祖宗如何闭眼哟!”
“也就是我肯提点你两句,你们年轻,要记得长辈的好才是!依我看那……”
“祖宗?”陆舒容看着周氏指点江山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两声,“祖母这还康健呢,三婶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想让祖母驾鹤西去?”
“你、你少胡说!我向来是尊敬婆母的!”
周氏像被针刺了一样,心中一惊,攥紧帕子,站起来尖声反驳。
裴老夫人年纪虽大,但很是康健,亦被人称一声“老祖宗”。
又十分看重大房,亦将裴家的管家大权早就交给了大房杜氏。
她虽憎老夫人偏心,却不敢造次,谁让裴家的三个儿子都是极孝顺的。
“是你身为正妻却不能容人,不给淮之开枝散叶,否则那两个通房,就算不抬姨娘,也该抬作侍妾!”
“我好心提点,你别不知好歹!”
陆舒容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这是自己淋了雨,还要把别人的伞撕碎?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多些姐妹,可淮之与三伯父和三弟不同,万万做不出在我怀孕时纳妾这样的事儿来,就连让通房伺候也不肯。”
“三婶经验足,好歹帮我劝着些。”
此话一出,周氏惨白着脸,心窝子被捅了不算,一把刀还使劲儿的转着。
他们院子的那几个姬妾,好些都是在自己给裴家怀着崽儿的时候纳的!
妻子怀孕,别人的丈夫都是关心体贴,只有她家那个没良心的,她十月怀胎给他生儿子,儿子还没落地,他就纳了一个又一个!
还美其名曰衬托她贤惠!
气得她险些血崩,再也生不出其他孩子!
因着牙根儿紧咬而鼓起腮帮子,周氏胸口剧烈起伏,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
“依我看三婶说的不错,长嫂本就是福薄之人,否则也不会流落在外……”
“二妹妹,这话岂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能说的?如此碎嘴频舌,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裴微云面上一白,暗暗咬着牙,“你敢传出去……”
“放肆!”一声冷喝随着快且重的步伐冲入屋内,一双眸子冷然一瞪,吓得裴微云噤了声。
好不容易有机会讽陆舒容两句,话还未说全便被教训,还同时被匆忙赶回来的裴词安喝住。
裴微云面色难堪,慌张的躲也没处躲。
“裴家不论男子女儿,皆请了夫子教导,难道就教出你这一副不敬长嫂的样子?”
裴词安身着水绿色卷草纹朝服,头戴白玉冠,腰间系着鎏金带扣,因着他比寻常男子更白一些,即便周身空气冷凝,也硬生生衬出一副温文如玉、举世无双佳公子的矜贵模样。
几步站定在床前,英挺的身形恰好挡住了陆舒容,系在腰间的蝠纹环佩和垂下的葱绿色穗子因着急行而久久停不下来。
扬手落下身后的床帐,不叫陆舒容罗衣贴身的样子显露于外。
好看的瑞凤眼隐隐蕴着雷霆,向来在家人面前和煦的面容此刻也覆着一层冰霜。
低沉的嗓音带着朝堂上才有的威严,“容儿刚生产完便痛失爱子,三婶身为长辈,不安慰也就算了,怎好意思出言讥讽?我纳不纳妾的,亦是我的房中事!”
“如今圣恩正隆,莫不是要让国公府弄得兄弟阋墙,让人笑话不成?想来三弟是不想有半分功名在身!”
“我……”周氏还欲争辩,但面对裴词安,即便她是长辈,也忍不住怯懦几分。
更何况她儿子以后走仕途,少不得依靠他,瞬间鸡仔一样的弓起腰。
裴微云更是吓得不敢说话。
裴词安冷眼一瞪,怒而一甩袖,宽大的衣袖如利箭一般划破空气,叫人浑身一震。
“我待家人向来宽和。”说着眉眼一紧,眸色缓缓落到周氏和裴微云身上,每一个字重似千斤,“可莫要叫人寒了心!”
周氏肩膀一缩,不觉向后一瞥,这才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二姑娘早已没了身影。
当下也顾不得长辈的体面,慌忙离开,却忍不住嘀咕:“即便大房显贵,可究竟要叫我一声三婶,这国公府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不信没人治你!定要叫你们给我磕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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