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那只小鬼了。这下可以了吧。”

镰刀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将刀刃从齐雪儿的脖子上挪开。

齐雪儿长松了一口气：“任小山？”

任小山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意识清醒。

“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我？”她惊疑不定的看着镰刀，仍有些不敢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任小山无奈，“小橘，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任小山说完，就感觉双手的束缚不再，轻松就将双手抽了回来，而那柄镰刀就兀自漂浮在房间半空中。

齐雪儿收起了符箓，绕着镰刀转了又转。

“神奇，真是神奇，仔细感觉，这镰刀里面的确有一丝不一样的微弱阴气，可它应该比愿魂还要弱小才是，居然能能够操控这样一把威力惊人的镰刀。”

“你能感觉到这镰刀里面寄宿的鬼魂吗？”

齐雪儿白了一眼任小山：“如果有小鬼或者厉鬼附在里面，我早就发现。留在这柄镰刀里的气息很微弱，就像是残缺的一样。”

“残缺的？”

任小山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跑去翻找爬虫鬼的手，她手中的指骨已经不见了。

所以残缺的灵魂，那是小橘的指骨。

竟有人如此狠心，在小橘死后还截下她的指骨，掩埋在楼道的阶梯里。

“一只厉鬼、一只小鬼、一把不明来历的镰刀，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家伙。”齐雪儿问。

任小山想要在小橘奶奶的记忆里再寻找一些线索，可是小橘奶奶的记忆似乎总有一部分缺失。

地上的爬虫鬼缓缓伸出一只前肢，戳了戳任小山。

“嗯？怎么了？”

任小山伸手将爬虫鬼扶起，可她此刻的身体依然在渐渐萎缩，瘦若细竹的两腿支撑不住，往后一跌，坐在了地上，全身忽明忽暗的闪烁。

“她只是一只小鬼，力竭过度，即便我不动手，过两天也会自己消散的。”齐雪儿看到爬虫鬼的样子说道。

“到了小鬼级别，不可以依靠休息慢慢恢复吗？”

“那是一般情况，鬼和人一样，你在操场跑了一圈可以靠休息恢复，你在战场挨了一梭子的子弹怎么恢复？”

任小山在心底问阿悄，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救救她了吗？”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口口声声说着救她。让她抱着执念在世间迷失痛苦，不如杀死她，进入轮回不才是所有魂和鬼的救赎吗？”

这是齐雪儿一直以来信奉的真理，他觉得所有的修士，都应是这么想的。

可眼前这个弱小的不成样子的男生，似乎没有一点这方面的常识。

“你见过八卦吧，阴阳调转，生死变换，这是世间常序，亘古不变。”齐雪儿说道。

“这是你们世界的道理，在我的世界，死亡从来不是救赎，无论是生者还是逝者，无论是人是鬼，能救赎自己的，就只有自己。”

齐雪儿看着任小山坚毅的目光，心里没由来的被刺痛一下。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她不是很理解，但是......

“我可以帮你，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齐雪儿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蘸了一些黑狗血，围绕着爬虫鬼在地上画了起来。

“黑狗血是驱鬼的利器，但是阴阳可以变换，血本就是阴物，只要稍加引导反而可以给鬼物滋补阴气。”

齐雪儿拿出四张符箓分成四个方位贴在黑狗血阵法之上，站定在爬虫鬼面前，伸出一根玉指轻轻点在空处，地上的符箓与黑狗血一齐发出金光。

“金光云影，倒转！”

阵法散发出的金光转瞬变得漆黑如墨，把爬虫鬼整个包裹在其中。

几秒过后，黑色得光芒渐渐变淡，爬虫鬼却是一只脚踏出了阵法中。

齐雪儿皱眉，“术法还未结束，你出来做甚，赶快回去。”

爬虫鬼似是没有听见一般，仍然自顾自走了出来，阵法瞬间溃散，她已是站在了那把镰刀前面。

“小橘.....小橘......小橘......”

爬虫鬼用沙哑的喉咙喃喃着，她抬起手臂，手掌上尖锐的指甲缓缓消失，凸起的关节渐渐变得平坦，她的双臂在伸出去的那一刻居然变得和常人无异。

她轻轻怀抱着那柄镰刀。

“小橘......找到你了......”

镰刀的锋刃嵌进她的手臂，可她似是浑然不觉，只是静静抱着那把镰刀，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让她躲开，那把镰刀在吞噬这只小鬼。”齐雪儿惊讶。

“不，那是一位老人准备把自己献给孩子。”任小山说道。

他没有上前阻止，这是小橘奶奶的自己选择，他在对方模糊不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满足。

爬虫鬼转向任小山，伸出一只手。

“怎么了。”

任小山上前轻轻握住那只手，没有任何质感，像羽毛一样轻柔。

“谢......谢......”

在一声断断续续的感谢中，爬虫鬼的身体变得透明彻底消失，任小山的脑海中，关于小橘奶奶所有遗失的章节都被补充完整。

原来是这样。

任小山捡起遗落在地上日记页，走到了无头厉鬼的身边，慢慢蹲在了他的旁边。

“我该怎么称呼你，无头厉鬼安城、还是小橘的父亲。”

无头厉鬼有些激动，但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只能在地上缓慢的蠕动。

“你想要这个是吗？”

任小山把日记页放在无头厉鬼的胸口，无头厉鬼颤抖伸手，紧紧的将其捂在胸口。

“十月十七日晚上，你训斥了小橘，和往常一样出门喝酒。”

“十月二十五日早上，你回到家，发现女儿和母亲双双倒在客厅。”

“你喊了救护车，可是医生告诉你，二人已经死去两三日之久，老人死于突发心脏病，孩子死于高烧不退引发的炎症。”

“十月二十六日，你安葬了母亲，但是看见女儿的遗体仍不敢相信，痛苦万分。”

“十月二十七日，你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种秘法，手段残忍，却可以唤回女儿的灵魂。”

“十月二十八日，你含泪肢解了小橘的身体，按照着那人所说的做了一切。”

“十月二十九日，你清空了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

“十月三十日，算起来今天是小橘的头七，你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悄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安城，你做错了，你自以为是的补偿，不过是小橘痛苦的延长。孩子渴望父爱的时候，你不曾在过；老人突然病发倒下的时候，你也不在。”

“事情很简单，二十一号那天晚上，小橘发了高烧，老人一时心急突发了心脏病，当小橘发现老人躺在客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小橘伏在奶奶身上，咬着牙摇啊—摇啊，轻轻叫唤着奶奶，可奶奶睡着了，就是醒不过来。”

“小橘在疼痛、无力和饥饿中度过了人生最后一天。”

“彼时，奶奶的执念已经化作愿魂，疯狂呼喊着人来救救小橘，可是一个鬼魂的叫喊，谁听得到呢？就在这个房间里，阴阳两隔的一人一鬼，他们互相呼喊着求救，求救声互相石沉大海。”

“但她也不曾怪过她的儿子，她理解你的苦，她只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孙女。但她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对小橘做出那些事情。就算小橘回来，也一定不会快乐的！”

“怨念，令她变成了一只在阴暗中爬行的小鬼，只为寻找小橘存在的小鬼。”

“如果你爱她，就不要再把她囚禁在这里，放她离开吧。”

躺在地上无头厉鬼逐渐变得安静，他不再不安、不再激动，他平静的躺在那里，无比安详。

在齐雪儿震惊的目光中，无头厉鬼就这样静静的消逝了，只留下一小块灰色的布片，这是灰色厉鬼的象征。

齐雪儿从小跟随师父修行驱鬼，从没有听说有人会用这种方式驱鬼。

她不清楚任小山和无头厉鬼在说什么，只依稀听见些许，似乎是在讲述着一些往事。

读取记忆？齐雪儿从来没听说这样的能力，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可以读取鬼的记忆吧。

任小山不知道齐雪儿的震惊，他捡起来地上那块布片，又是那熟悉的感觉，另一个人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我应该说一声对不起。我叫安城——小橘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