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错觉，走出那间屋子，听见了关门声，江新月还是觉得背后跟着两道冰冷的目光。

院子里，王府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永福和一队宫中的侍卫警惕地戒备着。

直到走出荀千夜的院子，看见等在外面的悦心等人，江新月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妈耶，这人比荀千夜恐怖多了。

明明是阳光很好的初秋天气，江新月却觉得脚底生寒。

跟东方朔道了别，江新月领着自己的仨人一鹅回了望月院。

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驼绒被了……

一时间，荀千夜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与宣德帝二人，又是半晌沉默。

宣德帝开口：“兄长的伤，无碍吧？”

荀千夜拱手：“回皇上，臣无事，只是一点儿小伤。”

“哦？大周还有人敢伤摄政王？”

宣德帝明知故问。

荀千夜干脆跪下：“皇上，昨夜是臣救走了那些孩子！”

宣德帝声音沙哑：“兄长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跟母妃保证的？”

“皇上，臣没忘，臣这么做也是为皇上好。”

“为朕好？兄长，朕才是为咱们好。

炼成长生不老的丹药，你跟我长长久久做一对好兄弟，不好吗？”

荀千夜抬头：“皇上，您明明知道，什么长生丹药都是假的，先帝前车之鉴，难道还不足以唤醒皇上吗？”

“所以——”

宣德帝眼神一亮：“兄长今日不来宫中不是生朕的气？”

荀千夜：“皇上，臣当然不是生皇上的气，臣只恨那些人蛊惑皇上，臣怕皇上走上先帝的老路。”

“兄长，你起来，起来说话！”

宣德帝俯身将荀千夜扶起来。

“好，朕回去后就跟那个玄清道长说，如果他敢再跟朕提什么炼丹，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你的伤，真无碍？”

荀千夜笑笑：“真的皇上，就是一点儿小伤。”

宣德帝道：“朕看东方朔和那个程家丫头都在，他们都很关心你，唉，他们比朕强。”

荀千夜一时有些语塞，只道：“圣上是九五至尊，他们怎么能跟皇上比呢？”

宣德帝突然道：“兄长，不如你搬进宫里跟朕住，这样朕也方便照顾你！”

荀千夜：……

殷承祀又在发什么疯！

“皇上，这样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哼！我看兄长是舍不得程家那丫头吧，朕看，她长得很好看。”

荀千夜不理他，朝外面喊道：“福公公！”

“慢着！”

宣德帝跟着喊道。

永福本要迈出的步子生生停住。

“兄长变了，你不欢迎朕！”

宣德帝语气里满是委屈。

“你这里欢声笑语，朕却冷冷清清孤家寡人！”

荀千夜有些生气，声音也拔高了些。

“皇上，您来看臣臣很感激，但您是皇上，不宜在微臣府中停留太久。”

宣德帝一怔，随即握住了荀千夜的手。

“安哥哥！”

七年了，自从他回到宫中，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叫荀千夜。

以前在大漠做人质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在一起，挨饿受冻被追打，荀千夜总是把他护在怀里。

他叫他安哥哥，他总说：“小祀，不要怕，有哥哥在。”

很多年了，他也许已经忘了。

果然，只听荀千夜道：“圣上，如今您是皇上，臣是摄政王，不能再用小时候的称呼了。

如今，您有皇后，有小殿下，他们是您的家人，更是您要守护的人。”

宣德帝突然甩开荀千夜的手：“不要跟朕提那个贱人，她不是朕的家人！

皇兄，你不知道，她嫌弃朕。

大婚那一晚，她看见了朕身上的伤疤，朕看清楚了，她满眼都是嫌弃和厌恶，她不是朕的家人！不是！”

宣德帝说得咬牙切齿，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只有他的安哥哥不会嫌弃他，不管他的身上有多少伤疤，他都不会嫌弃。

如果不是他，受了那么多伤，他早就死了。

受伤最重的一次，他发了很重的高热，九死一生。

后来，安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人肉是重伤之人的灵丹妙药，他居然真的就从自己腿上割了一块肉下来。

直到自己高热退了，很久以后无意中发现，追问之下才知道真相。

所以，他的家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安哥哥。

荀千夜想起他遭过的罪，受过的伤，心里一阵难过。

怪不得他那么对皇后，想不到，那女子竟嫌弃他！

荀千夜心里一软，将一只手放在宣德帝肩上，温声道：“小祀，你先回去，过几日皇兄带你去骑马。”

“真的？”

宣德帝，不，现在这个是殷承祀，与荀千夜一起从泥淖和鲜血里挣扎出来的殷承祀。

他满眼欢喜看着荀千夜：“兄长肯陪我去骑马？”

荀千夜点点头：“到时候让东方朔也去，让他给皇上好好把把脉，好好调理身子，皇上就不用依赖那些药了。”

宣德帝眼神有刹那的黯淡，旋即一笑：“好，都听兄长的。”

两人又说了些朝堂上的事，看看天色不早，荀千夜再次叫永福进来。

这次，宣德帝没有阻止。

出门前，宣德帝对荀千夜郑重道：“兄长，程惟庸一家朕早晚要收拾，你可千万不要被府中那个女人迷惑！”

荀千夜点头：“皇上放心，臣自有分寸！”

终于送走了宣德帝，荀千夜觉得十分疲累。

他将云翼叫进来，吩咐道：“去望月院，就说本王是的意思，以后王妃不得随便出门！”

云翼应声要去，荀千夜又叫住了他。

半晌方道：“罢了，还是随她吧，只是，以后王妃出去你加派多一倍人手跟着。”

云翼点头应下。

荀千夜又道：“还有，去告诉秦妈妈，把悦心和采薇的身契都给王妃，以后，悦心和采薇就都是王妃的人了。”

云翼又等了片刻，见主子没再吩咐什么，转身出去安排了。

东方朔给他的药里加了助眠的药材，但荀千夜躺下半天也没能睡着。

今日皇上突然造访，他觉得很不安。

但愿，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他还是要想办法治好皇后和小殿下，至少，他得让小殿下好起来。

有了亲情，皇上会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