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的时候，门刚好从里边被人推开了。我往旁边让了让，看见陆宗恒从里边走出来。

他脸上还青肿着，腿也一瘸一拐的，样子特别滑稽。

我一个没忍住，嘴角弯了弯。

“你笑个屁！”

陆宗恒压低声音，狠狠瞪了我一眼。

房间里传来陆老爷子威严的声音：“陆宗恒，你怎么还不走？”

“爷爷，我这就走，这就走。”

陆宗恒立刻摆出副讨好的笑脸，瘸着腿走了。

陆老爷子说：“乔小姐，进来吧。”

我走进去。

余光里，我好像看见，陆宗恒和安妮玛丽交换了个眼神。

我刚想停下脚步仔细看看，就又听见陆老爷子的声音：“乔小姐，你很讨厌陆宗恒？”

“啊？”

我怔了怔。

于是，陆老爷子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很讨厌陆宗恒？”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有点尴尬，回手把门带上了。

陆老爷子坐在壁炉旁边的安乐椅上，表情特别平静。

我说：“您问个其他问题吧。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

我觉得，这个回答已经足够表态了。没想到陆老爷子还是执着地追问了下去。

“没关系。”

陆老爷子揉了揉眉心的位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好了。刚好，我也想听听你对我们陆家的看法。”

对陆家？

我没绷住，讽刺地笑了：“如果我说我很喜欢陆家，您会不会觉得我很虚伪。”

陆老爷子也笑了。

他不笑的时候，像头狮子。笑的时候，像一只暂时收起爪牙的猛兽。

但是，没有人可以忽略他的威严。

“我可以保证，以后你在陆家，不会发生那些事。”

陆老爷子笑完，严肃地说。

我笑笑，没说话。

“好了，乔小姐。”陆老爷看着我，说，“我想知道，你现在还非要和泽南在一起不可吗？”

我说：“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了。”

“但是，情况已经不一样了。”陆老爷咳嗽了声，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你也看见了。这么大的家业，总归是要人来继承的。”

这个语气，这个恰到好处的疑问……

我淡淡地问：“您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陆老爷反问，“那个胎儿的事？”

他把我的孩子，用“胎儿”形容。

我感觉心里一阵别扭，还是点了点头。

陆老爷敲了敲椅子扶手：“你觉得，这几天陆泽南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我没说话。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郭总走进来，冲我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乔总监，你觉得任何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会接受你这种媳妇吗？”

“……”

陆老爷微不可见地皱眉。

我语气冷了下来：“您这话，我听不懂。”

“没有什么可听不懂的。”

郭总走到我面前，咄咄逼人地说，“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离婚，另一条——”

我打断了她：“另一条是像上次那样被打一顿，然后离婚？”

“乔叶！你有没有教养！”

郭总瞪起了眼睛。

“好了！”陆老爷语气严厉，“还没轮到你说话的时候。雪宁，你下去！”

“爸爸！”

郭总不高兴了。

陆老爷沉声说：“我说了，下去！”

“我……唉！”

郭总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了。

“抱歉，乔小姐。”陆老爷淡淡地说，“治家不严，让您看笑话了。”

面对这个“笑话”的时候，我可笑不出来。

我抿了抿唇：“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老爷子抿了口茶，说：“其实你不用这么拘谨，按着性子来就可以。”

我愣了下，有点勉强地说：“您误会了。我平时就是这样的。”

“哦？”陆老爷子笑了，“你真是这么拘谨，还会动辄就跟陆泽南提离婚？”

“……”

我感觉空气都安静了一下。

陆老爷子戏谑地看着我。

那个眼神，就像老虎在看着他的猎物。

我硬着头皮说：“我没想真的离婚。当时也是脑子糊涂了——”

“你放心。”陆老爷子笑了，“我不会逼着你离开泽南。”

我迟疑了一会，问：“这件事，是陆泽南告诉您的？”

陆老爷子微微摇头。

我皱眉：“那会是谁？”

“你不用问，也不用猜。”陆老爷子淡淡地说，“即使你猜中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只是很好奇，你们结婚的时候，态度不是很坚决么？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我想了想，用最简洁的话说：“此一时，彼一时。”

陆老爷子挑了挑眉。

我又说：“可能是想法变了吧。”

“哦，想法变了。”

陆老爷子有点感慨，然后问我，“那你现在，想法是又变回来了么？”

我有点局促：“……是吧。”

“唉，女人！”

陆老爷子莫名其妙地感慨了句，“我活了七十多岁，早已年逾古稀，到现在都不知道，女人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

说着，他的眼神转向壁炉那边。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看见壁炉上摆着张照片。

记得那张照片，和我奶奶长得很像。

陆老爷子忽然又叫了我一声：“乔小姐。”

我神经又紧了紧：“您有事吗？”

“不算什么大事。”陆老爷子顿了顿，若有所思，“告诉我，你说要和陆泽南离婚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很久，我说：“或许不欺骗，不随便许愿，就是最大的愿望了。”

“哦，是么！”

陆老爷有点不以为然。

我感觉，他可能是不相信的。

果然过了一会，陆老爷子又说：“乔小姐，其实你可以说实话。”

“我说的确实是实话。”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好好过一生而已。”

“……”

陆老爷子流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我彻底放弃解释了。

他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陆老爷子开口：“苏莹莹的事，不会改变。”

我问：“苏莹莹是谁？”

“你们叫她安妮?玛丽。”陆老爷子解释了句，随即说，“你这个孙媳妇，我不会认可。但是，我也不会再去为难你……你走吧。”

又是这种恩赐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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