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恍如旧梦
冗长的夏日蝉鸣不止,雾敛坐在长乐宫回廊下看云来云往,偶有飞鸟短暂停栖在长乐宫庭院的树枝上,雾敛支颐静看。
阿菱端来一盘红皮荔枝,雾敛伸手捞了一颗过来剥开,晶莹剔透的果肉让人心生喜爱,她轻轻咬一口。
阿菱站立在雾敛身侧,抬眼看看庭院里铺陈满地的日光,明晃晃晃人眼睛,宫墙角落的黄花迎着夏风招展,翠树摇曳。
一树一树风吹过来,有凉意,但很快被地面升腾起来的温度灼热。
阿菱揉了揉眼睛,试图打消倦意,好似想到什么,道:“算来又要到七月,每年的七月,圣上都会到寂州去避暑,今年怎么还没有听到消息?”
“唔?寂州?”雾敛轻提音量,不觉好奇。
听闻寂州夏日极其凉快,夜里凉气透窗,睡觉都需要盖层薄衾。
“这是历代留下来的传统了,暑月上京酷热难耐,圣上都会携妃嫔去往寂州消暑的。”
雾敛点点头,又看了看远处紧闭的宫门,觉困意来袭,道“我有些乏了。”
阿菱于是扶着雾敛起来去往寝殿。
转醒已是日暮,月色未透,用完晚膳雾敛说要去走走,阿菱提着灯笼就陪在雾敛身后。
主仆二人边游边话,凉风悠悠荡荡,吹起雾敛的藕色裙裾,她行走在夜风中,不由得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她进宫已有半年。
暮色还未收拢,阿菱歪着头思索了会,道婕妤刚进宫时脸上不见什么笑意,但是她就是觉得婕妤是个好相与之人。
雾敛笑起自己初进宫的时日,那时少女春心破碎,脸上自然是没什么好彩。她问阿菱你如何就觉得我是好相与之人?
阿菱思索半天答不上来,只说婕妤好,就是好。
雾敛站在花丛前,幽幽看着这些向晚之花,不知为何轻声叹息一声,阿菱没有听见,提着灯笼提意:“婕妤,阿菱记得再往前走不远,有一处秋千,秋千在紫藤花架下,现在月亮才升起来,去那里坐一坐秋千,再晚点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于是阿菱兴致冲冲地带着雾敛前往紫藤花架下的秋千处。
月色是才将将升起,秋千亦在紫藤花架下,只是她二人来得不合时宜。
雾敛才从转角走出,看到那造型别致,绳上缀以鲜花的秋千内心多少是有点欢喜的。
只是秋千上有人,秋千上那人眉目嫣然,后边还有人在轻轻推着秋千,哄得美人笑容愈加灿烂。
借着月色雾敛认出了秋千那人是冯昭仪,而推着秋千的人是墨澜。
雾敛一愣,进也不是,转身也不是。
还是冯昭仪先开口,她打量了不速之客,认清了人开口道“前头可是乔婕妤?”
她的声音极柔,像月下春水。
雾敛欠身行礼:“未想会在此处遇见圣上与冯昭仪,雾敛多有冒犯,这就退下。”
墨澜高大的身形从看见雾敛就一直是愣着的,仿佛他做错了什么,淡淡垂首未曾开口说话。
“乔婕妤想必也是来坐秋千的吧?既然来了,不如我起来,让乔婕妤坐坐,长乐宫离这里有些距离,不好让婕妤白走一趟。”
语气活像雾敛前来就是为了做这一趟秋千,而冯昭仪善解人意的把秋千让给她坐坐,衬得她无辜惹人怜爱。
花香窜入鼻息,看着冯昭仪妆容艳丽的脸,雾敛想起了一个词,口蜜腹剑。
雾敛道“多谢昭仪好意,雾敛还是不打扰圣上与昭仪的好。”
冯昭仪没有再说话。
雾敛心里是什么情绪呢?
回长乐宫的路上,她只垂着眼眸看路,夜凉如水夜深沉,走在漆红的宫墙旁,青石板路上是清冷的月光。
阿菱不知为何抽泣起来“奴,奴不该多嘴的,不该告诉婕妤那什么劳什子秋千。”
雾敛转身看着泣涕涟涟的阿菱,十分不解“阿菱,你为什么哭?”
阿菱不说话。
雾敛道“你觉得方才我受辱于冯昭仪了是吗?”
听闻此语,阿菱的眼泪突然掉落不停,提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
“这事跟你没关系,我来宫中的时日说不上太长,但是我在闺阁时看的话本子很多,尤其是有关后宫的,所以今日的情形,说不上太陌生。”
可是,怎么会不陌生呢?
不久前才跟她温存过的圣上,今日已站在别人的身后为她推着秋千,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似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旧梦。
雾敛转身继续朝前走,身后阿菱看着婕妤走远的背影,啜泣着小跑上前跟上。
夤夜,雾敛睡不着,她的思绪杂乱,想起那人站在朦胧清月下,未曾看她一眼,她的心就泛酸。
他是帝王,她自然不能期许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话。
他们湖心亭饮酒,她被贼人掳走,他找到她时焦急的眼神是曾让她心弦发颤,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雾敛翻了身,突然有些想家。鼻子酸涩起来,眼眶里有了水泽。
帝王之心难测,她不是在话本子上就看到过吗?
竟怎么也会有一丝心动呢?
好在现在不算太晚,还未到覆水难收的地步,雾敛一手做拳抵住隐隐作痛的心腔,可她越不去想,就越想。
就这么过了几日,这天雾敛在窗前写字,长乐宫的管事太监春望突然进来福了身子,道“娘娘,圣上有旨,明日动身去往寂州,点了娘娘的名随行。”
雾敛心头有些疑惑,她不懂他是何意。
她继续在宣纸上动笔:“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能一同前去。”
春望支吾几声,才终于称是起身,准备去跟墨澜身边管事的风聆说。
要乔婕妤去是圣上口谕,风聆昨夜特意找到他说的,可是婕妤这般回绝…春望心下有些擂鼓。
“朕却不知,婕妤身体何处不舒服?”
可没等他出门,就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春望赶忙再次跪下,口里说道圣上吉祥。
雾敛笔尖一愣,缓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悠然踏进长乐宫的人。
他今日穿着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了颜色稍浅的金丝蛛蚊带,黑发高高束起,以嵌青玉的墨色发冠固定,丰神俊朗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进门来带来一阵风。
雾敛起身站在窗前,窗棂将光线切割得斑驳,墨澜看到她欲话未话的模样,不由轻笑,促狭追问到“婕妤何处不舒服?”
“没什么,觉得身体有些乏力。”
墨澜朝地上跪着的春望,后者得到暗示,起身后退着出了殿门,将门关上。
白日天光天亮,合上的殿门阻绝的光亮算不得什么,雾敛就是有些不舒服。她道“现在白日为何需要关门?”
“朕也不知为何你宫里的人要关门。”
雾敛心头突然有了一股气,道“不如开了门好,做什么事都纤毫毕现。”
她不再去看墨澜,低头继续练字。
纤毫毕现…墨澜皱眉,她这意思不就是讽刺前日夜里那事吗?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对她解释太多。
风从窗口透进来,把雾敛的发丝吹起,墨澜看着风中低首的雾敛,心下柔情起,他忍不住走到雾敛身后。
雾敛本想无视墨澜,但他实在靠得太近,他均匀的呼吸气息系数打在她的耳后,颤颤发痒。
她忍不住搁下了笔,伸手去捏捏耳垂,依旧是头也不抬:“圣上今日怎么得空来长乐宫?”
墨澜不去回答她的话,拿起她放下的毛笔,看着纸上漂亮的小字,称赞她字写得不错。墨澜本也是书法好手,一手行书写得行云流水。
雾敛渐渐被他吸引,忍不住凑近他身旁观看。
两人越挨越近,最后墨澜站在雾敛身后虚抱着她,她握笔,他握住她的手,二人在窗前习起了字。
风吹墨迹,春心入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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