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诡卮
禁术之所以为天下正派人士所不容,就是因为施展禁术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天地之间自有秩序,为了维护这份秩序,你所格外获取的东西,终究会以另一种形式等价地还回。
就像诡卮,他本是一个有着报国热情,想要努力考取功名的书生,可他错在不应该在不正确的时间去做不正确的事情。
他爱上一位美丽活泼如向日葵般的女子——侯家的千金,并极力制造了一场唯美的邂逅,借此打动了那个比自己小了十一岁,尚还天真且烂漫的姑娘。
他们在花前月下许诺山盟海誓,他甘愿为这份来之不易的甜蜜爱情放弃理想,她甘愿挡下所有流言蜚语随他来一场叛逆的旅行。
那时候,他以为那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她以为那就是她想要的爱情。
可惜情谊再深也磨不过时间。
他是穷困潦倒的书生,她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她对镜梳妆时看见自己一天一天瘦削下去的枯黄的脸,她临水浣衣时看见自己白嫩的柔荑上粗糙厚重的老茧,悔恨和痛苦就在她眼角的细纹中潜滋暗长。
终于在一个凄冷的雨夜,她抛下怀中高烧不退的小儿子,几近疯癫地离开了这个微微有些漏雨的茅草屋,这个承载了自己十年青春的爱情坟墓。
那一夜他失去了所有。那一夜,因为他没权没势,相濡以沫十年之久的妻子决绝地离开,那一夜,因为他没钱求医,刚刚满月的小儿子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抱着软软的小小的儿子在雨中跪了一夜,鲜红的泪水就随着雨水流淌,滑落至破旧的黧青色布衫上。
从那以后,世上少了个深情守候的书生,多了个以吸食女子精元修习邪术的强大咒术师——诡卮。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条路上付出了多少艰辛,也从没有人愿意听他诉说,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久地妥帖地保守秘密。
他以视死如归的姿态闯进魔域,遇见了那个改变他整个人生轨迹的人,他的师父——湘君。
他为那强大的力量所折服,他决心要成为一个像湘君那样的人。只需一个淡漠的眼神,便能使得噬人的蛇群乖顺如羔羊。于是他自以为聪明地与湘君做了个交易——湘君教导他换魂之术,代价是他三魂之中的“幽精”之魂。
他知道失去了“幽精”之魂的代价是什么,幽精主欲,所以他永无休止地索取,放任贪婪的欲望一点点膨胀。因为他觉得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实现任何欲望。
他也知道湘君为什么要拿走他的“幽精”之魂,听说是他还有个小师妹,需要不断吸收人的魂魄来维持生命。他一直想尝尝这个小师妹是个什么滋味,可惜师父格外偏心,一直也没有机会。
厢房里轻纱曼舞万千风情,美艳的歌姬笑声如银铃:“道长,怎地修仙修到咱这万花楼里来了?”
他勾唇一笑揽过歌姬入怀,手指点在美人唇上:“不入盘丝洞,怎取西天经?”
歌姬扭着身子嗔道:“坏死了你~”
接着便是良宵欢度春色满园。
事后他静静听着歌姬梦中还念念不忘喊着“道长”,然后面不改色地把美人吸成一副白骨。
他向来自知生了副好容貌,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以美色作兵刃收割了多少条性命,早记不清了。
老宋王还在位时,他便是炼丹师里头最得宠的那个,曲家满门抄斩这里头,也有他的怂恿和推动。不为仇怨,只为着自己开心。这些自恃忠心的富贵人家,他都厌恶。天下越乱,他越开心。
没想到后来曲家那个残存的少爷竟然找上他帮忙,他真是觉得好笑极了!这傻子竟然不知道无诃仙师就是炼丹的诡卮。把杀人凶手当做救世主,真有够蠢。
初次见到云家的云姬时他惊艳不已,便想一如往常勾搭其他小姐一样美色引诱,谁想这姑娘也是个痴儿,竟然一心念着个傻子不肯移情,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实在得不到的那就毁掉。
于是他抽了她的阴魂,又在老宋王面前撺掇,把原定嫁去魏国和亲的公主换成了云姬。
便叫你们这对有情人不是生离就是死别,黄泉路上都别想相见。
也是巧了,没想到小师妹就是云姬的女儿。
他一脚把榻上的白骨踹到地上,碾成了粉末。脸上挂着不变的笑意。幸而睚眦必报的小师妹还不知晓这些,若不然还肯放过他?呵。
看着别人都像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这些达官显贵,皇族贵胄,自以为天下臣民的生杀予夺尽在掌握,还不是做了他的傀儡,想怎么摆弄就摆弄。
静妃也好,王后也罢,在他眼里不过是玩物和财库罢了。
蠢货往往更觉得自己聪慧,静妃尤其如此,竟然连床第之间的戏言都当真,还真以为谁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愿意尽心尽力不计生死地替她复国呢。真是笑死人了。
他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莫非是仙师有求于我,想要探听侯家姑娘托魂转世之处?”
他这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爱上了那个贱人。女人都是看脸的骗子。说什么不在意他没有万贯家财,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想同他做一对平凡夫妻白头偕老,还不是转头就投入王府做妾?那个什么小王爷也真是奇葩,连这种不忠不义不贞不洁的贱妇还愿意纳进王府。
老天爷不开眼,他神功大成时前去寻仇才知道那贱人居然已经死了,怎么叫她死的那么痛快?该好好折磨让她生不如死才是。
不过侯家的每一个人他都不会放过。且等着吧。
……
侯立跪在骊山脚下的竹林里,虔诚地对着阁楼里拜了三拜:“请无诃仙师出山,救一救弟子的父母双亲!”
许清欢换好衣裳戴好幕篱叹了一声。幸好妖道扮演无诃仙师时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才叫她钻着空子把侯立这个傻蛋拦了下来。
她清清嗓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从容淡定地打开了门:“进来罢。”
侯立连忙进来又跪,头都不敢抬,生怕冒犯了仙师惹得他袖手旁观。
“你的事本仙师掐指一算已经知晓,念在你一片孝心,本仙师就帮你这个忙。”
侯立不疑有他,感激涕零:“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仙师又发话了:“只是本仙师出手的事你不能对外说去,本仙师年纪大了,只想清闲自在,万一别人都来求岂不是多了许多麻烦?还有,云家那个老头总是妄想做本仙师的亲传弟子,本仙师实在烦不胜烦,你拿着这环佩去告诉他,叫他转投吾师弟无忧门下罢。”
侯立心想仙师不就是应该为人民服务怎么竟也嫌麻烦吗?但嘴上连连应道:“是是是,仙师的吩咐一定办到。”
许清欢得了回应便把人撵走了,反正不是她的名声形象,糟蹋就糟蹋了。
侯立被撵出门去,摸摸鼻子转身回家去了。大概世外高人的脾气都稀奇古怪?
他原本也不信这些歪门邪道,可自从阮七那件事后,他家里就开始频频闹怪事。
先是有婢女说见鬼,被赶出了府中。后来他母亲——侯家的老夫人也吓病了。
风水先生算命先生也请了几个,都没看出什么名堂。还是邻居云家致仕的吏部尚书云老爷子贼眉鼠眼神神叨叨地跟他说:“据老道看,贵府上这个怕是个道行不浅的恶灵,普通方士是看不出来的。”
侯立半信半疑,很是无奈地不耻下问:“那依老尚书您看,晚辈应该怎么办才好?”
云老爷子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无知后辈,什么老尚书,叫弗安道长!”
“……”侯立揉揉额头上的大包,愁眉苦脸:“道长可有法子?晚辈母亲从昨晚开始便一直昏迷不醒,道长若能收服恶灵,晚辈一定孝敬您!”
“这……”老爷子一本正经地抄着手,眼珠子一转:“老道我最近刚与一千年老妖斗法,虽说收服了老妖却也受了点伤,法力尚未恢复,不太方便,这样,你去寻我师父无诃仙师,仙师慈悲为怀,定然能收服恶灵!”
“那仙师住在何处?晚辈到哪儿能找到仙师呢?”
老爷子皱了皱眉,正色道:“仙师隐居世外,自然要靠你诚心寻找,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一天天净想着些坐享其成的美事!哼!”说罢潇洒甩袖而去。
侯立叹息一声,快马加鞭往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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