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悄悄的，江霖睡眼朦胧的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饭桌上那碗坨掉的汤面。想起方才那通电话，他的脑袋还有些懵。

手机屏幕显示是两点二十分。

他的目光在床和大门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还是颓然的提起书包。

唐晓雯，也就是他的班主任，在电话里讲得很清楚，今天她一定要见到江霖。

如果他不过去，她就会请陈婷带他过去。

要不是江庭均脑子被驴踢了非把他弄到重点班，班主任就不会那么较真，也许会跟从前的老师那样放任他自流，压根不管他去不去，甚至希望他最好不去，免得给他们添麻烦。

归根到底，江庭均就是想尽办法跟他过不去。

日光倾泻，铺满教室外廊，课间十分钟，除了偶尔有同学抱着作业本飞奔而过，其他时候寂静无声。

唐晓雯踩着高跟鞋，披肩卷发随着走动跳跃。

她风风火火的迈进办公室，一个高挑的少年正神情恹恹的靠在她的座位旁玩手机。

敢公然在办公室玩手机的，唐晓雯是第一次见。

她皱眉调整好呼吸，走过去提醒他：“学校不能带手机。”

她仰头看了眼江霖，少年淡定的收起手机，脸上丁点被抓包的慌乱都没有。

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难搞。

这种学生一般得顺着来，不能跟他较劲，越较劲吧他越叛逆，唐晓雯不动声色的盘算着。

“下午为什么不来学校？”唐晓雯再一次询问。

“睡过头了。”江霖说。

又是这套说辞。

唐晓雯不相信，一字一顿的告诉他：“魏川来了。”

江霖莫名其妙的盯着她，他来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心里这么想，嘴里也就这么问了：“关我屁事？”

唐晓雯见他这样油盐不进，转了话题：“早上的事主任和我说过了，政教处那边既然处理好了我就不再多说。但一中是重点学校，我们班又是重点班，不管以前你是什么模样，进了我们班就是班里的一份子，班集体的规定就要遵守。”

唐晓雯递给他三张纸，“这是我们班的作息表、课表以及班规，有空看看。”

江霖接过后胡乱塞进背包里。

唐晓雯也不恼，继续道：“以后遇到什么事，老师都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告诉我，别轻易和同学起冲突，好吗？”

江霖内心觉得不太好。

有仇当场报才是他的宗旨。

但唐晓雯言语温和，不像之前的老师，动不动指着他鼻子骂，这会儿也不好翻脸。

“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唐晓雯满意的拍了下他的手臂，说：“走吧，我带你去认认门。”

一中的重点班有个特别的称号，叫礼仁班。

礼仁班是个理科竞赛班，更是学校的门面。

既然是门面，班里的学生肯定都是同级中的佼佼者。

今天佼佼者里混进了一颗老鼠屎，班里的人自然对江霖没有好脸色。

陈天航捅了下魏川，压低声音吐槽：“你看过那新来的成绩单没？好家伙，连我们的零头都考不到！”

他见魏川没反应，头再向他靠近了些，食指摁着桌面，鄙夷道：“他数学才考20分。20分！什么概念？用脚趾头写都能考得比他好！这样还能进我们班，只能说后台够硬。”

魏川“嗯”了声，没抬头，指尖的笔灵活的绕着圈，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桌面摊开的物理练习册写两句。

魏川的反应在陈天航的意料之中，他的同桌是那种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掏出作文本，就地取材展开描写的人。

所以陈天航自顾自说自己的，结果音量一不心没控制好，被唐晓雯抓了个正着。

“陈天航，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被点名的人对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后，低头装哑巴。

不过仅安静了一秒，他的链条就拉开了。

“凭什么？那三组还缺人呢，您把他放三组吧。”陈天航站起来，忿忿道。

坐在前排的女生倏地抬头，气鼓鼓的瞪向他喊：“张颜过两天就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他回来，三组就不缺人了。

“那也不行。”陈天航说：“要不把张颜给我们，新来的爱去哪去哪。”

“凭什么？”女生不服。

“凭你们组每次都垫底。”陈天航摊手。

女生气笑了，“那又怎样……”

“都别吵了。”唐晓雯出声制止他们，“按顺序江霖应该编入一组，没什么好争议的。”

女生朝陈天航得瑟的做了个鬼脸。

陈天航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坐下。

下一秒，他“腾”地一声又站了起来，吼道：“我不要！”

那动静大得他前桌手一抖，刚描好的字帖硬生生多添了笔，“你一惊一乍的干啥呢？我就差这一页！你赔我！”

“赔你赔你，等会就赔你。”陈天航推他。

前桌纳闷的问：“火气那么大？吞炸药了？”

“没你的事，写你的字吧！”

陈天航吼完，视线扫到讲台上双手插兜，两眼放空的江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质问起唐晓雯。

“老师，您也太偏心了吧？新来的就是个学渣，还是个爱惹事的，就这品行坐川哥旁边，不是影响他学习吗？”

他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您看他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一看就不好相处。您不止让他进我们小组，还想他做川哥的一帮一对象！这不是欺负川哥老实吗？泥人还有三分性呢，您总不能看川哥听话就什么破烂都往这塞，上次也是这样！”

说到上次，班里同学的脸色纷纷一变，魏川也终于抬起头。

陈天航发泄完了，情绪回落，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话。

他垂头去看魏川，对方狭长的双眼盯着讲台上的人，表情淡淡，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川哥……”

魏川抬眸，说：“没关系。”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陈天航说的，还是对江霖当他同桌这事儿说的。

有同学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猛的站起来，“陈天航，不就是换个座位吗？啰里八嗦半天，我还不稀罕和你坐呢，我说什么了吗？”

“就是，座位调动本来就很正常。”

“你赶紧过去吧，别耽误上课时间了。”

唐晓雯这会儿脸色也不好看。

学校老师对礼仁班的学生都特别宽容，把一些学生惯得没型了，老师说一句能顶三句。

“你那么会安排，要不这个班主任你来当？”唐晓雯少有的动气。

陈天航知道说错了话，蔫蔫的坐下收好东西，一声不吭的搬到了新座位。

一节语文课，折腾到最后，只剩十分钟。

语文老师干脆让大家自习。

唐晓雯则叫走了陈天航。

江霖的位置在角落最后排靠窗，他抽出书包里皱巴巴的纸翻看，随口问魏川：“上次是哪次？”

余光里，魏川写题的手肉眼可见的卡顿了下。 见他被拿捏，江霖唇角漾开好看的弧度。

窗外那排紫薇树，风一吹，粉色的花朵随着绿叶摇晃起来，枝桠打在玻璃窗上，宛如在说——

“我也想吹空调，让我吹会吧～”

“李青山，你发什么神经呢？”留着齐刘海、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踮起脚尖，剜了蹲在江霖旁边的少年一眼，“再吵记你名了！”

李青山双手合十，求饶道：“别啊姑奶奶，我这就闭嘴。”

全班哈哈大笑，女生掏出本厚厚的笔记本，对他比了个中指，“赶紧滚回你的座位。”

李青山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嘴里叨咕着：“剩两分钟就下课，提前占个位怎么了？神气死你，等我当上纪律委员，第一个名就记你。”

耳边清静了会，江霖摸着“咕咕”乱响的肚子，下巴顶在桌面，眼神涣散。

前桌回头，吓了一跳：“同学，你、这是咋了？到时候啦？”

到个屁的时候。

江霖没好气的说：“饿的。”

前桌长长的“哦”了声，好心告诉他：“操场后边有小卖部。”

江霖眼睛一亮，按着他的肩膀道了句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前桌“哎”了两句也叫不回他……

“惨了，下节是老黄的课，他预备铃响前能不能赶回来啊？”

扒着空调的李青山啧啧摇头：“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