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还没正式开学，政教处的老师除了偶尔需要写些资料上缴，其他时候还算空闲。

值班教师来找史主任核对上期末班级评比分数时，看到主任拿着个一次性水杯，一边装水一边对着呆坐在学校待客椅上的男生吹鼻子瞪眼。

“一大早的，不去班里学习，来我这偷什么懒？”史主任把水重重放在江霖面前的茶几上，又从桌面下搬出盒苏打饼干推过去，“过年去哪客串猴子了？瘦成这样。”

江霖望向史主任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

“看我干吗？”史主任撕开块饼干塞到他手里，没好气的说：“我脸上开花了？”

他说完转身和值班老师对接工作去了。

江霖捏着饼干，对着空气说了句谢谢。

史主任耳朵灵，闻言瞥了他眼。

值班老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小声问：“主任，这是礼仁班那个转学生？”

史主任不轻不重应了声。

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值班老师识趣的闭嘴，对完资料就走了。

史主任摸了把头，学校里哪个学生看到他不是和老鼠看见猫一样，能躲多远躲多远？

江霖倒好，上赶着来他这聊人生。

江霖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说太累了来政教处歇歇脚的学生，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来跟史主任探讨爱情问题的学生。

他这操作把史主任都搞懵了。

做了那么多年不苟言笑，令学生闻风丧胆的政教处主任，突然间要变成善解人意的鸡汤老师哄孩子，他有些不适应。

史主任憋了半天就憋出句：“早恋违反校规。”

江霖眼底立马有水花浮动，史主任瞧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补充了句：“你就不能再忍一年？等上了大学再谈？”

是啊，早知道就忍一忍，心动的时候忍一忍，告白的时候忍一忍，跨年的时候忍一忍……

可没有早知道。

“你也别拉着个脸了，学校肯定会做魏川家长的思想工作，让他早点来上学。”史主任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他应该很快就能来上学了。”

“我知道。”

怕就怕，魏川来了，他还是见不到他。

江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快九点了……

唐晓雯的眉头从苏凤萍踏进来那刻就没松开过。

苏凤萍把招待的茶水放在桌面后，朝唐晓雯笑了笑，她什么都没说，举手投足间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就是让人莫名觉得她对这杯茶很不满意。

或许不止这杯茶。

唐晓雯和她简单聊了两句，史主任就领着江霖进来了。

涂着酒红色口红的女人微抬下巴，神情倨傲。

她一开口，就让史主任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江霖，你真是个灾星，去哪儿都能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苏凤萍鄙夷的目光扫过垂头站在史主任旁边没有反驳的少年，冷哼道：“倒是学乖了些。”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语气轻蔑：“江霖，你可真行。别人好心收留你，你倒好，勾引别人家的儿子，败坏别人家的名声，江霖，你真贱。”

唐晓雯听不下去了，“江霖家长，照片的事经学校讨论……”

“唐老师，我在教育我的继子，麻烦你别插嘴。”

唐晓雯也来气了：“江霖家长，教育孩子，不该像您这样。”

苏凤萍斜她一眼，“唐老师，拿多少工资就管多少事，空了就多保养身体，别整天闲吃萝卜淡操心。”

史主任虎着脸拍了下桌面，出声维护：“学生在学校里，教师就有权利教导，要都像你这样，还教育什么孩子？”

苏凤萍还是不屑，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对江霖的学校生活产生什么影响，相反她很乐意激怒所有对江霖怀有善心的人。

这样他们为了避免招惹麻烦，会放弃江霖。

所有人都该放弃江霖，苏凤萍恨恨的想。

唐晓雯很少遇见这么强势不讲理的家长，她在心里感叹亲妈和后妈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她只见过家长嫌老师管得太少，没教育好学生的，还没遇过家长嫌老师管太多的。

她看了眼江霖，少年的手紧紧攥成拳，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忽然，少年轻笑出声，说出了在办公室里的第一句话：“像你不管我哥那样吗？”

像她一样，再婚之后拿他爸的钱，就不管前头生的孩子，只管后来和他爸生的那两个。

领多少钱，管多少事。

领谁的钱，管谁的事。

苏凤萍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将桌面的水泼到江霖脸上，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打湿了他胸前的衣领。

史主任以往大多数冷脸是为了教育效果，今天却是实实在在黑了脸：“江霖家长，我理解你情绪不好，这事改天再谈也不迟，学生还要上课，别耽误他学习了，你请回吧。”

唐晓雯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江霖，江霖接过后也没擦，反而咧开嘴，满不在乎的盯着苏凤萍。

“疯子！”

苏凤萍被他的笑容刺激到了，这样的神情在她不让江霖参加沈穆宣的出殡仪式时，也出现过。

“没有我送，我哥会死不瞑目的。”

他居然当着亲戚们的面，在他哥的遗体前，笑着说出这样的话，还把宾客都锁在灵堂里，说他去不了也没关系，就请大家好人做到底，送他哥到黄泉边再回来，把其他人吓得都报警了。

苏凤萍觉得江霖骨子里有偏执疯狂的病灶，不剜开他的骨头给他好好治一下，他就会像个疯子到处害人。

“你妈和穆宣要是活着，也会因为你觉得丢脸！”

“主任，你也看到我这个继子有多不服管教了。”苏凤萍眼底有狠毒的恶意，“今天我来，也是受人之托，来商量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解决方案，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受害者家属。

这五个字他每一个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为什么苏凤萍把这个词用在这个地方时，他就听不懂了。

胃酸翻滚，苦涩的胆汁涌上喉咙，江霖很想吐，把心里那些不痛快，全都吐出来，却咬着牙生生把苦楚咽回去。

他是不可能在苏凤萍面前示弱的，这个女人只会得寸进尺，不会因为他的示弱，生出半点同情。

史主任内心还是偏向江霖的，这几个月以来江霖的进步他是有目共睹的。

这孩子脾气是差了点，但心眼好，否则也不会和他外甥玩得来了。

心眼好的学生，是能教的。

可江霖的后妈，好像就见不得他好，见他有从泥坑爬出来的趋向了，就迫不及待想要将他推回去。

她说：“江霖，这几年你也转了很多次学，我也替你觉得辛苦。这样吧，我和魏川他妈妈，噢，就是那个被你骚扰的男孩妈妈，我们说好了，你们两个人，转一个就好，至于转谁，江霖，你可以选择。”

可以选择。

江霖眼前忽然黑了瞬，他咬破舌头，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些。

“我不选，你没资格管我。”

“你这么说也是。”苏凤萍开心的站起来，说：“那我回去告诉他妈妈，把魏川转走吧，这样也好，免得他留下来，在这天天想起和你的那些污糟事，也影响心情。”

江霖扯住苏凤萍的手腕，双目赤红：“你敢！”

“我不敢啊。”苏凤萍意有所指的告诉他：”江霖，我不是他妈，我做不了他的主。”

这句话击溃了江霖心理最后一道防线，他直挺挺的倒在地板，嘴角渗出一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