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校道，被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路灯散发微弱的光芒，微风拂过，摇曳的树枝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唐晓雯领着一队同学，在校门口停下来。

接送的大巴还没来，唐晓雯趁这个间隙又开始叮嘱他们集训要注意的一些事宜。

魏川的影子在灯下拉得很长，他回头，江霖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双手插在驼色长款大衣的口袋里，静静地望着他。

他朝江霖勾了勾唇，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对方挑眉，跟着往左手边动了下。

魏川又往前走了一步，对方又往右手边动了下，这下他可以确定，江霖就是故意踩着他的影子。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江霖掏出手机看了眼，右侧酒窝浅浅挂着。

卖荔枝的：幼不幼稚？

身高一米八：幼稚你还动。

卖荔枝的：你踩的是我的影子。

身高一米八：所以呢？

卖荔枝的：疼。

江霖：“……”

到底是谁幼稚？

班里一下走了十五个人，空荡了不少。

晚自习的时候老师也没上课了，发了试卷让他们写。

江霖孤零零坐在角落里，和刚开学时一样。

下课的时候有男生邀请他和班上同学一起去小卖部吃关东煮，江霖兴致缺缺跟在人群后面。

一中的小卖部冬天晚上很热闹，晚自习后大家挤在店门口，有的拿着烤肠，有的吃着泡面，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在门口胡天侃地，畅想未来。

江霖一行人点了关东煮，在小卖部门口找了张蓝色餐桌坐着聊天。

“江霖，你这次化学考得不错啊，有什么秘诀给我们传授一下呀。”

说话的是他们班纪律委员李佳曼，她和元飞扬关系还不错，江霖觉得她大概率是看上老元了。

因为这个留着齐刘海，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对谁都很凶，唯独对老元，特温柔。

他的化学是所有科目中提升得最快的，最近两次考试都接近满分，比起他刚来礼仁班时陈天航说用脚趾头都能考出来的成绩，江霖这两个月进步的速度就跟坐火箭似的，一跃成为班里的中流砥柱。

照这个趋势下去，明年他闯进班里尖塔的机会很高。

读书是件让人上瘾的事情。

江霖从前按江庭钧的话说，就是整天只知道招猫逗狗，给自己刷存在感。

但来了海城后，他莫名不在意存在感这种东西了，也许是大哥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

也许是因为，好像不用这种方法，也有人关心着他，在意着他。

以前他痛恨江庭钧过得好，觉得他背叛了死去的人，所以他自己不敢过得好。

与江庭钧彻底闹翻后，他忽然明白活得糟糕并不能给其他人造成什么影响，反而伤害了牵挂他的人。

沉静下来的江霖开始享受在书里寻找答案的乐趣，享受找到正确答案的成就感。

他很努力，很自律，这是他成绩突飞猛进最重要的一点。

可如果单说化学进步神速的秘诀吧……估计就是：“选c。”

班上的人都愣了一秒，然后默契的大笑起来。

自从江霖化学课闹了乌龙后，化学老师天天提溜他到办公室“单独辅导”的事人尽皆知。

就他跑办公室的频率来看，这确实是他进步的最大因素。

几人聊来聊去，最后总结，想要提高化学成绩，还得选c。

回到宿舍十点半了，楼道里还有男生笑闹的声音，江霖关上门，屋内寂寥无声。

他洗漱完，开了小台灯，坐在魏川床上刷了刷聊天界面，平时在他们宿舍群活跃度最高的陈天航今晚都静悄悄的。

江霖戳开魏川头像，发了张和同学吃关东煮的照片给他，又拍了张在他床上的照片，并配文：你的根据地已沦陷。

过了半小时，微信还是没动静，江霖插上耳机，点开睡前故事，躲在沾染了荔枝味的被窝里，一觉睡到天亮。

“阿嚏！”

冷空气来袭，江霖早上起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掀开被子飞快的从行李箱里翻出个白色长款羽绒服套上。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是关毅。

“你宿舍的人都去集训了，我怕你起不来跑操，就过来找你了。”

关队长真是阴魂不散，这鬼天气，还要折磨他。

“你们篮球队是没人了吗？”

“有是有，但哪有你好玩？”

江霖对他翻了个白眼，回被窝里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有三条未读消息，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他急忙划开屏幕查看。

魏川昨晚十二点，给他发了三条59秒的语音。

江霖迫不及待插上耳机，清冷的声音通过电线传到耳里，似乎带着香甜浓郁的荔枝味，浸得他的心甜蜜蜜。

魏川说昨晚到附中后，那边的老师带着他们熟悉了宿舍、食堂、教学楼后，给他们开会讲了训练的安排。

他们每天七点就要到班里，中午十二点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吃完得回班里休息，下午一点上课。

下午五点半放学，七点上晚课，晚课上到十一点。

这高强度的时间表把江霖都听懵了。

魏川的第二条语音是提醒他今天要降温了，出门得穿件厚实点的外套，又说他喜欢的那家小笼包在食堂的二号窗口买，最好6点40分之前去，就一定能买到。他喜欢的炸鸡排在食堂的一号窗口，中午想吃的话跑快点，不然就买不到……

三条语音，两条都是在交代他喜欢吃的东西在哪买。

这人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喜好。

可他好像从来都没告诉过魏川，自己爱吃什么。

江霖既感动又失落。

这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女生。

是女生的话，他就能跟他告白了吧。

是女生的话，就不用担心告白之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余地像从前那样相处了吧。

是女生的话，魏川也许就能答应他了。

江霖心头一酸，水雾在眼底流动。

“我去，兄弟，你、你别哭啊，我不逼你跑步了……”

关毅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江霖吸了吸鼻子，收起手机，恶狠狠的说：“跑吧，今天咱俩跑不死就往死里跑，谁先认怂谁是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