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茂挑完满满两缸水，妇人也把热水倒进了浴盆招呼着林悦去洗澡。

“阿月好好洗个澡，洗完就可以出来吃饭了。” 妇人声音十分清丽，倒不像农家口音。

林悦乖乖洗澡去了。

相较于林悦现在的小小身躯，木桶有点过于宽大了。林悦背靠着木桶，张开双臂，身体在水中微微漂浮着，水里的枇杷叶时不时会刮过皮肤，带来新奇的触感。

想起林茂对妇人的称呼，和之前村里其他妇人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称呼起来按照家中排行顺序喊着王二丫，余三妹不一样，林茂唤妇人“碧君”。

枇杷叶水沐浴后有股特殊的香气，林悦还挺喜欢。

换上妇人放在澡间的衣服，林悦注意到衣服下摆处，有针线细细缝了一个“月”字。原来在这里，她的名字是林月。

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从此，自己就是林月了。

摸索着小小的月字，林悦做出了决定。

“阿娘。”

林月走出澡间，抱着之前的脏衣服，轻声呼唤。

林母手里拿着掏碗竹筷，听到林月喊自己，边走边手里的碗筷并成一手拿着，腾出的另一只手轻抚林月的脸颊，柔声细语的对林月说：“脏的衣服放木盆里，来吃饭。”

林月点点头，放好衣服，跟着林母从茅屋后门进入屋内。

屋内的小桌上摆放着菜肴，林月看出来是煮笋干，煮蕹菜，烤的两条鱼，还有四个煎蛋，主食配的是米粥。

此时摆放的样子是在敬祖先。

等林母摆好碗筷，林茂带着一家人给堂上的牌位焚香，嘴里叨念着先祖庇佑自己逢凶化吉，以后要平平安安，一家人团团圆圆……

牌位前的香碗里插好香，一家人坐在两张长凳上等着香火燃烧。

林茂说等香火燃过半，就可以烧些纸钱，接着就可以开饭了。

林月看着缓缓燃烧的香火，心里想着自己的本体现在是不是已经挂了，有人会及时发现吗？自己不会上新闻吧？爸爸妈妈现在是不是也在烧香，还有弟弟，林悦也有个弟弟。死掉的话，会不会回去呢……

胡思乱想间，香火已燃过半，一家人开饭，林悦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阿月，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己进山？”林茂给林月夹了个蛋，眼神中还有些担忧。

思路百转千回，最终林月开口答道：“阿父，我忘记了。”

这下不仅林茂，林母和小孩哥都停住了筷子看向林月。

“阿月，那你现在还记得哪些事？”林母柔声问。

“我记得自己名字，记得阿父阿母，记得弟弟，就是有点模模糊糊的，总好像什么事都记得，又什么事都记不全。”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又再次安慰林月，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过阵子要是不好，就出去镇上找大夫看看。

小孩哥咂巴着眼睛，开口问道：“阿姊，有什么不记得的你问我，我都知道。”

“都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自己进山吗？”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小孩哥萎靡起来。

林父林母又再次安慰林月，同时还交代小孩哥，林月养病的日子里，小孩哥要多照顾阿姊，不能让阿姊劳心操心。

小孩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使命必达。

一顿饭吃得温情脉脉，林月庆幸自己的开局不是小说里那样，一上来就先是几个初级反派出现，主角打怪练级，也不是一开局就进入地狱模式。

只是自己来这一遭，真的要在这乡野间度过一生吗？

窗外此起彼伏的蛙鸣，吵得林月有些烦躁，后脑的痛感又开始袭来，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翌日，尽管林父林母刻意放轻动作，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是让林月彻底醒了。

茅屋的墙壁是用黄泥混合沙子稻草做的，窗户的尺寸很小，天亮后光线从外直直的射进来，亮得有些刺眼。

房门被慢慢推开，一颗小脑袋探进来。

“阿姊，你醒了吗？”

声音几不可闻。

林月想装睡，看到自己没醒，小孩哥应该会走掉吧。

小孩哥又问了几次，见林月动都没动，转身走了，须臾，小心翼翼的搬进来一张小椅放在林月床头，将一小包东西放在小椅上，蹑手蹑脚的出去了，还不忘记关门。

关门这个动作，让林月对这位弟弟生出好感。

林月依旧躺着，只是挪到床边，看看小椅上的东西，是用荷叶包着的两个菜团子。

林月刚要收回打开荷叶的手，房间门又开了，这次小孩哥手里举着一个陶杯。

四目相对。

“阿，阿姊，我想着你醒了可能想喝水，我刚刚忘记放水了，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是我睡醒了。”

小孩哥把水放在小椅上，就左手抓右手，右手抓左手的站在床边。

“现在什么时辰了？阿爹阿娘都出门了吗？”

“嗯，采药的刘叔今天回县里，阿爹借了牛车，把平时做的木工家具带上，跟刘叔一起去县里换钱了，刘叔帮问到了好几家人都跟阿爹要家具呢，阿娘去摘桑叶喂蚕了。”

“我有些头痛，阿爹阿娘都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阿姊，阿爹叫林茂，阿娘叫杨碧君，我叫林佑，阿爹阿娘教阿姐识字，阿姐教我识字，一家人的名字我都会写。”

说着就开始在地上写起字来，不仅写了一家人的名字，在林月夸他聪慧，能记住那么多字以后，小孩哥又开始了更多文字甚至诗词的书写。

林月意识到小孩哥写字这件事可不一般。

在这个偏僻的山村，村人目不识丁，林家父母都识字，怎么想都很违和。

“阿姊你吃些饭，我去给你摘野果吃。”

林佑站起来，两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小嘴大咧咧的笑，说句话的功夫人就跑没影了。

这林家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要弄清楚的。

林月起身，抓起一个菜团子嚼起来，喝了几口水，往屋外走去。

昨天洗澡的时候，看到水缸旁边放着几把牙刷和一罐草木灰。骨头制成的牙刷柄，刷头整齐排列着植毛孔，插入的刷毛是杨柳木枝。

四支牙刷，三只都有使用不久的痕迹，剩下那把是林月的。

拿起骨柄杨柳木枝牙刷，拿水团起一小团草木灰放在牙刷上，塞进嘴里刷起牙来。昨晚就没刷牙，对林悦来说嘴里的气味已经让她感到有些难受了，此时哪怕杨柳木枝的刷毛触感不佳，草木灰的味道也不好，林月还是忍耐着把口腔仔细清洁了一遍。

舀了一大瓢水准备洗脸，看到旁边的水桶担子，想起昨天林父挑水时担子弯曲轻晃，在林父肩上沉沉压下的样子，林月把水倒回水缸，只取了少量的水浇湿小帕，在脸上大致擦了擦。

看到木盆里的换洗衣服还在，林月往盆里放入一把干皂角，用了大力气才把木盆和衣服都抱起来。

林月现在十岁左右，看起来瘦弱得很，力气却比想象的大。饶是这样，抱起木盆还是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