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屏翳说了什么，韩末倏地把箱子里一动不动的张鸾轻轻抱起，疾步朝别墅内走去。

屏翳紧随其后，脸色分外凝重。

等门口的人都走光了，齐光注视了僵直身躯站在原地的李闻渊半晌，心下叹了叹，徐徐迈开脚步。

“箱子里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李闻渊缓缓回神，转过身，一言不发。

齐光站定在他面前，小心措辞，“我看他们应该是想到办法救人了，或许你可以不用太过于担心——”

李闻渊眼光渐深，“小姐，麻烦你仔细告诉我昨晚打伤你的那个戴银色骷髅面具的男人用珈蓝古国的语言说了些什么。”

齐光对上他眸中某瞬间迸发出的浓重杀气，匪夷所思地低下头，她不明白短短半个月没见，为什么李闻渊像是换了个人。

半晌，她神情泰然地说谎，“原话大概是说任务已经完成之类的……”

李闻渊下颌线冷到极致，“小姐，一直忘了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来到西京？”

齐光心中咯噔一下，抬眸回话，表情十分坦然，“我并不是要来西京，昨晚只是刚好路过。”

“不知道小姐因为什么事途径西京？”

“找人。”

“冒昧问一句小姐在找什么人？”

齐光留意到李闻渊肩上散发出黑气的漆麻，愣了愣，不慌不忙地开口，“高衔姜。”

李闻渊将信将疑地瞥了一眼，“农家十二星次之首明堂堂主高衔姜在十年前失踪，不知小姐找他是因为什么事。”

齐光得心应手地胡诌，“我就是农家明堂的成员，外出寻找农家失踪的人，有问题吗？”

李闻渊虽没完全打消疑虑，但当视线落在齐光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上时心中多了些别的计较，“没有问题。”

言罢，他迈步往别墅里走。

齐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我的问题你还没说呢！”

“刚刚那箱子里的人对你很重要吗？你来西京又是因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又下山？

她侧眼观察李闻渊的表情，最后一问悄悄藏在心里。

李闻狭长的眼眸里像是撒下了把碎冰，泛着冷冽的寒光，“我是为了她而来。”

齐光停下脚步，大惊失色。

李闻渊淡淡地瞥了眼，“你为什么那么惊讶？”

“没，没有啊。”齐光再度迈开步子，苦着脸笑了笑，“你们出家人不是断情绝爱，一心向道吗？”

李闻渊将她别扭的神色看在眼里，直白地说，“我已还俗。”

“这怎么可以？你怎么能还俗？难道你忘记自己的追求了吗？”

齐光脱口而出，震惊三连，“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修道之人应该有自我追求吧，怎么那么轻易就放弃？”

阿渊，这一去世事无常，再回头可就难了。

多谢师父二十年来的哺育教养之恩。

李闻渊眸光闪烁两下，淡定不迫地阖下眼，“即使不在道家，我依旧能修行。”

齐光望向身侧那人如月色般清澈的脸，满心怅然，“那凡事总要有个因果，不会是因为你爱上她了吧？”

我喜欢的人是阿渊，这一辈子非他不可。

那日崤山河边，李闻渊藏匿在暗处，将这字字句句听得清晰入耳，过了半晌，他收回思绪，眉心写满笃定，“也许是。”

齐光自责不已地抿紧唇，她忧愁地望向前方那束清风明月的身影，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无心撩拨竟然会造成这种后果。

“说了这么久，不知道小姐叫什么？”

上方的声线淡若醴泉，齐光心中又是一震，她没想到曾经谈论名字都以不沾因果来回避的人现在居然主动问起别人的名字。

半晌，她眉心微蹙，“齐光。”

“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

李闻渊掀起眼眸，由衷夸赞，“寓意很好。”

两人穿行在韩宅别墅幽静的长廊之中，站在一起竟有股特别的融洽。

“这个不重要。”齐光摆摆手，扭头询问，“且不谈那个儒家大小姐已经和法家少主订亲了，现在她生死未卜，万一她有什么不测你岂不是白下山了？”

李闻渊抿紧唇线，“齐光小姐，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办法吗？”

常人或许没有办法，但屏翳是神……

齐光思忖几秒，眼色噙起一抹潜藏的轻蔑，“我曾听说儒家大当家张鹄能坐稳掌权者的位子得多亏他那位来历神秘的妻子，如果是张夫人，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办法。”

“人一旦身死，魂魄就会脱离肉身。”

李闻渊眸底腾起些许深沉，“张夫人恐怕最多也只能修复张鸾小姐的肉身，至于离体的魂魄说不定早就去了酆都或是其他地方。”

齐光轻抚手腕上的那串菩提子，眸光幽幽，“阴阳家。”

“没错，阴阳家有一种秘术可以禁锢并转移人的精魄，但原则上来说死过的身体和魂魄之间的磁场会消失。”

李闻渊继续说，“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工具能强行让魂魄和肉体融合呢？”

齐光身形一滞，“阴阳家传承千年的流潮。”

李闻渊睥了眼身侧多处缠绕纱布的人，“齐光小姐看上去年纪很小，但懂的很多。”

“谢谢夸奖。”

齐光谨慎地装出一副平淡无奇的表情，默默加快脚步，“先去看看那个屏翳能不能救人吧。”

李闻渊眸色立刻变深，“张夫人深居简出，身份神秘，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

糟糕！

齐光暗叫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笑，“当然，我们农家可拥有世界上最灵通的情报网。”

李闻渊没再出声，他抬头瞥了眼，还想说什么却猛地顿住。

齐光不明所以地张嘴，“你怎么不走了？”

面前的少女亭亭玉立，身着一袭浅绿长裙，裙摆如荷叶，外披一件洁白坎肩，更显清新脱俗，眼神清澈，五官生得很美，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坚韧不拔，就像是浸在月色中的太阳。

完全是两张不同的脸，即使穿了她的衣服。

过了半晌，李闻渊收回目光，等到空气中的芍药花香充斥整个鼻腔后，迈开脚步。

他想，芍药香又不是谁的专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