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李闻渊预料的一样，屏翳修复了张鸾惨败的肉身，但并不能召回离体的魂魄。

采光充足的房间内，装潢偏西欧风格，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鲜艳的油画，窗边摆放着一张白色的圆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插满玫瑰的花瓶，整个房间充满生机与活力。

此刻，屏翳端坐在乳白色的云朵床边，眼神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张鸾，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感受着她的温度。

然后，缓缓拔出插在张鸾胸口的那根树枝。

随着树枝的拔出，张鸾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然没有醒来。

屏翳将树枝放在一旁，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从现代科技解释，鸾鸾相当于西方医学认知上的植物人。”

韩末有些焦急，“那到底怎么样才能救醒她？”

屏翳答道，“肉身完好的人离体的魂魄去不了酆都，而想让鸾鸾魂魄归体就只有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说……”

韩末心口一窒，“可是流潮在小圣贤庄被那个易容成张鸾的女人拿走了。”

“但现在能救醒鸾鸾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屏翳稍稍思索，“如果那个女孩出自阴阳家，现在流潮在她手里，她又拥有那么精妙的易容技巧，恐怕一时半会并不能找到她。”

“也许并不需要找她。”

这时，悬窗前的李闻渊倏然出声，“不管她是不是阴阳家的人，她的目的一定是想利用流潮做一件凭她个人乃至陨落的风伯都做不到的事，比方说……摇人。”

一墙之隔，齐光贴着墙壁，站在半开的悬窗旁，眸色猛地变深。

屋内的屏翳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崩断，“你说得没错，五千年前轩辕黄帝用流潮把兵主蚩尤那些不肯投降的部下炼化成了十万阴兵，封于无止境。”

韩末皱皱眉，“不对，既然那个女人的目的是想召唤阴兵，现在流潮不是已经到了她手里吗？为什么她还躲在暗处？”

“因为召唤阴兵单有流潮还不够。”

屏翳眼前闪过姐姐自爆元神的场景，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还需要四境溯光。”

“那不是四方神兽守护的祥瑞之物吗？”

韩末神情严肃，“我起初以为那只是传说，女娲补天后残余的五彩石，其中四块化为溯光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神兽守护，最后一块不知所踪。”

屏翳思绪飘扬，似乎那些日子就发生在昨天，“黄帝过于狠绝，他用圣物炼妖壶惩治那些将士，但没想到炼妖壶却催化了那些将士的怨气，直到情况一度失控。”

“为了镇压这股怨气，他把蚩尤的死身一分为二提炼为流潮，引领那些将士去往生死交界处的无止境，随后用五彩石仁慈神圣的生命拯救之力将其封印。”

韩末心惊不已，一时竟说不上来究竟是谁更残忍。

“如果想要完全催醒流潮，必须要找到四境溯光。”

李闻渊淡定扫向窗外那片万里无云的天空，“所以拿到流潮的人一定会去寻找四境溯光，只要往这条路走，就一定能逮住她，也就能救张鸾小姐。”

韩末闻言，眸光霎时异常锋利，“李道友，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也许你遇见的那个张鸾并不是真正的张鸾。”

“我知道。”

李闻渊转过身，毫不退让，“但还有一种可能是我离开之后张鸾小姐才被人易容冒充。”

“韩公子，你是怎么对张鸾小姐的我们有目共睹，你甚至都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当然，人可能就是偏好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韩末攥紧拳头，眸中燃起熊熊烈火，“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张鸾小姐而来。”

李闻渊不紧不慢，姿态从容，“无论多难，我都会拼尽全力救醒她，等她醒了，我会向张先生张夫人请命，带她走。”

“你凭什么？”

下一秒，韩末周身溢出剧烈的息微，手中的青玄尺也横在了李闻渊的脖颈。

“韩末，别这么冲动。”

屏翳心中喜忧参半，这刻她完全确定韩末对张鸾的感情，但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

李闻渊毫不畏惧，“凭我愿意退出山门，放弃修行二十年的无情道。”

韩末不可置信地怔住了。

饶是活了千年的屏翳，听了这话也不禁感到诧异，凡人修行不易，也许终老都无所成，

非要我在他和韩末之间做选择，问一万次我也只会选他。

她突地想起桑海边和张鸾的对话，缓缓把目光投向床上躺着的人，连她都开始好奇，究竟哪一个张鸾才是真正的张鸾。

“寄舟，有客人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沉静的诡异，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利箭。

半晌，韩末慢慢放下青玄尺，“张夫人，麻烦你照顾张鸾。”

说完不等屏翳说话，看了眼云朵床上的身影拔腿就走。

李闻渊略微颔首，轻轻关上房门，紧随其后，“韩公子，法家现在正处多事之秋，有什么需要请别客气。”

韩末愣了愣，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失了风度，“那就请李道友一起移步会客厅。”

韩宅的别墅很大，主栋的会客厅已被摧毁，因此前来吊唁的客人全都被聚集在东北处的大堂。

齐光正想趁此契机好好了解法家的分部组织，于是默默跟在后面。

法家入世很早，且与现代社会完美融合，几乎所有门客都分布在政法界的精英阶层。

东北大堂肃穆大气，摆满金黄色的菊花，会场内站满了人，几乎一眼就能认出究竟哪些是本家人。

齐光藏在角落里的菊花后，认真地记住在场的每一张脸。

“末，我很遗憾会发生这种事，请节哀。”

忽然，大堂正中央蓦地传来一道低磁的嗓音，齐光立刻转过头，当她看见和韩末李闻渊并肩而立的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脊背逐渐发凉。

目前只能判断出是十年前惨遭灭族的阴阳家末裔。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额头冒出许多冷汗，她不可能听错，那个声音就是黑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