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齐光在下肢传来的剧痛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一片香樟树叶在眼前来回飘动。

“飞廉？”

蹲在旁边的青衣女人闻声惊喜地拂开树叶，“你终于醒了……”

齐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觉右边小腿腿骨完全断裂了，“嘶……”

“那个道士真是该死！”

飞廉握紧拳头，“你不该救我，我……”

齐光轻轻挪动受伤的腿，笑了笑，“我知道区区一个刚出茅庐的小道士伤不了你这位上古神将。”

“那你还……”

飞廉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你不仅断了腿骨，头上还磕出了道很深的裂口？”

“但是我们不值得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耽误我们原本的计划。”

齐光毫不在意地摸了摸额头上近五厘米的血痕，“而且那道士有点功夫，你要是出招说不定会暴露身份。”

“现在太阳快下山，我也该去找我那位铁石心肠的未婚夫了。”

“可是——”

飞廉叹了口气，忽然警觉地朝南边看去，“有人在往这里靠近。”

齐光神色迟疑，“不会是那个道士吧？”

“没错。”飞廉如实回答，“我整整在这林子里以风为引找了半小时才找到了你，为什么那个道士肉体凡胎竟然也这么快找来了。”

“引路符！”

齐光猛地想到了什么，“你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特别的符箓？”

话音未落，飞廉便在齐光的右肩取下一张栩栩如生的兰草剪纸。

齐光稍稍回想，猜测李闻渊肯定是在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把这玩意粘在她背上的。

半晌，她勾起唇，“飞廉，你不是总担心我扮成张鸾搞不好会露馅吗？”

“摔下山坡，磕伤脑袋，失个忆也不足为奇吧。”

……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

李闻渊端着罗盘绕开最后一片灌木，终于在角落里发现找寻良久的身影。

他收起罗盘，仔细检查齐光的伤势，过了半晌，轻声把人叫醒。

“小姐，醒醒……”

齐光顺势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人的五官，立马惊惶地往后躲，“你是谁？”

李闻渊目光停留在齐光额头上那道足有五六厘米的裂口半晌，眉头微皱，“小姐，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天快黑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家吧？”

齐光面色迷茫，“好啊，可是我的家在哪儿呢？”

李闻渊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小姐，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的名字？”

齐光认真思考，不出三秒突然伸手捂住并不疼痛的脑袋，“啊，我的头好疼啊！”

“没关系。”

李闻渊瞅见这一幕，无奈扶额，“小姐，你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

“现在太晚了，森林里不安全，这附近山头上有座道观，我先带你去那吧？”

那不就是太焱观。

齐光暗暗扬起嘴角，抬起头，秒换上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好。”

随后她挣扎起身，李闻渊却出声制止，“小姐，你的腿骨断了，还是我背你吧。”

齐光回想起那人碰到她手时避恐不及的情形，立马拒绝，“那太麻烦了！”

“不麻烦。”

李闻渊脸色平静，眸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齐光的脸。

齐光思忖片刻，硬着头皮点头，“你不觉得麻烦就好。”

“这种事情不足挂齿，反倒是你额头上的伤口看着比较要紧。”

齐光只当那是皮外伤，刚想说没事，却见李闻渊脱下背包，翻出一个小瓷瓶。

下一秒，齐光感觉天灵盖一阵刺痛，她疼得厉害，抬手就要把涂抹在伤处的药粉拂掉。

“别动！”

李闻渊眼疾手快地抓住齐光的手腕，语气有点不满，“这药原料很贵。”

齐光顿觉胸闷气短。

李闻渊松开手，扬起眉，忽地取下剑柄上的白色缠布，随后用白布盖住齐光额头的伤口，绕了两圈，在她后脑勺的位置打了个结。

“小姐，这伤口很深，多半会留疤。”

齐光无所谓地撇嘴，“人的生命不过弹指一挥间，外貌总是会衰老的。”

李闻渊面色不改，“你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随即，李闻渊背起齐光穿行在幽林之中。

齐光感觉身体腾空而起的时候，下意识地攀住李闻渊的脖颈。

李闻渊顿了顿，但没说什么。

齐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虽然不记得我的名字了，但你应该没忘你叫什么吧？”

“小姐，名字是一种因果，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齐光眼光一深，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果然是信仰无为而治的道家。

风伯大人，小光就拜托你了，请你好好保护她，余生平安就好。

吾以兵主之名起誓，哪怕元神俱灭，也会守护阴阳家二十九代元首叱野齐光，

八岁那年，父母含泪托孤的画面再度涌上心头，齐光眼底充满仇怨，诸子百家群起围攻杀我父母夺走流潮的时候，道家虽然置身事外，没有参与其中，但又比那些施暴者好得了多少。

道家不是不喜欢沾因果嘛，我偏偏要你沾因果！

隔了两三秒，齐光又问，“那我到底为什么会在那里？你又为什么救我？”

“你救我难道不是一种因果吗？”

李闻渊愣了几秒，干脆回答，“因为是我不小心搞得你从山坡上摔下来。”

齐光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故意掐着嗓子，语气带上几分委屈，“那你还连名字也不愿意透露……”

李闻渊紧绷下颌，过了半天淡淡地说，“我叫李闻渊。”

齐光扬起嘴角，“那我叫你阿渊好不好？”

“还是别……”

“阿渊，你今天真的看到了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吗？”

李闻渊喉咙一梗，不再纠结称谓，“如果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你不害怕吗？”

“就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才不害怕。”

齐光装作天真无邪，“而且阿渊这么厉害，肯定会保护我的。”

李闻渊不解风情地反驳，“小姐，如果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下场会很惨。”

“可我看到电视里强大的剑客都会锄强扶弱，拯救苍生。”

“问题是我不是什么剑客，也拯救不了苍生。”

“还有电视里的高人都很低调。”

“……”

两个人说着说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在李闻渊背着齐光踏上大路的那刻，齐光无声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香樟树下披着斗篷的青绿色身影。

太焱观见。

始终跟随在二人后边的飞廉看懂齐光的嘴型后，微微点头，身躯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