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爹一张脸马上就下不来了。

替？

老六想得美！

无非就是想借其他人的脸，逼他让下来！

“回去。”二牛爹沉着脸道。

这一刻，二牛爹无比厌恶这个弟弟跟他老娘。

丢人现眼都丢到宋大郎家来了！

“娘让俺来的。”他弟笑嘻嘻地道，还走进来，看着桌上对宋大郎道，“长河哥，你们家吃得真好啊！”

话一出，桌上其他几个人脸色都下来了。

“二牛他爹，你家老六也太不懂事了。”一贯木讷的村正家老大开口。

他们几个来帮工的，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也都是凭自己的本事。

不信你去田里看看，所有的活儿都做得漂漂亮亮的，半点问题都找不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比给自己家里干活还用心呢！

因为都想秋收的时候再来。

平白来一个什么不干的人，就想分他们的好处？

“老六，你会干什么？”二狗子爹也帮腔，“你下过你家的地吗？你摸过你家的锄头吗？你知道你家的地往哪边开吗？”

这是大实话。

所以不好听。

宋老六显然受不了。

他刚要开口反驳，二牛爹直接喝道：“回去！这里不是你耍家里那套的地方！”

宋老六闹了个没脸，回去就跟他娘告状。

他娘直接把气撒在了二牛娘身上。

“如今老大傍上了宋大郎，吃好的喝好的，让他帮一下他弟，他都不肯！俺真是白生了他！”

二牛娘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

“娘，他是去干活的！不是白吃白喝！”

那田里，哪样活儿是轻松的？

“哎哟，给你脸了！居然敢指责俺？”这老婆子就开始闹，“俺就是养头猪，也可以杀猪吃肉啊！

哎哟，俺命真苦啊！”

巴啦啦，巴啦啦……

“老六没饭吃，你们娘三也不要吃饭得了！”

二牛姐本来正要做饭，见她娘吃瘪，气得把手里的柴火一扔，大喊：“那这饭也别做了！都别吃！”

“好啊！你个黄毛丫头，也敢跟俺呛声！真是饭喂饱了你！”这老婆子骂，捡起柴火去打二牛姐。

“喂饱？你几时喂饱过俺？”二牛姐就绕着跑着天井跑，“俺长这么大，你喂俺的饭，给猪吃都饿死好几头了！”

“个死丫头，敢骂你婆婆！”宋老六去帮自己老娘，“看俺不打你！”

二牛吓得直哭。

二牛娘也哭。

“哭哭哭！就只知道哭！”二牛姐见亲娘跟亲弟弟都指望不上，气得口不择言，“挨骂了哭！挨打了也哭！没生儿子也哭！生儿子也哭！生的儿子也只会哭！

你既然护不住俺，那你生俺干什么？”

二牛娘惊呆了。

她愣愣地望向女儿，见女儿满脸都是怨恨。

原来她在女儿心中是这样的……

“你当初就应该把俺溺死在尿桶里面，省得跟你受这些窝囊气！”

二牛姐是真恨啦。

“呆呆呆！人家说一点话，就各种呆！半点用都指望不上！

你但凡硬气一点，俺们娘仨儿用得着过这种日子？

俺们身上穿的吃的，哪个不是那个老虔婆跟他老儿子不要的？

俺爹那是她儿子吗？

那是她养的一条狗啊！要的时候就招过去喂两口水泡饭，不要的时候就扔去粪坑里吃屎！”

话说到这份上，二牛姐也不掩饰了，直接说个痛快。

“你跟俺爹啊，都好好笑啊！

捡着坨屎，还当大补丸！满心满眼的为这个老虔婆跟她老儿子好！

俺真是上辈子缺了大德，才投生到你肚子里！”

二牛娘的心都碎了。

她知道自己窝囊，她就是想忍到女儿出嫁儿子长大。到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女儿竟然会这样看她！

二牛姐看穿了她娘的打算。

“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卖，你觉得她会给俺许一个好人家？

谁好人家会在粪坑里捡豆子吃啊？”

二牛姐对她娘失望至极。

“罢了，你们爱待在粪坑里就待在粪坑里吧，俺走了！”

二牛姐灵活地从她婆婆和她叔的包围里钻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去哪儿？”二牛娘追到门口喊。

“去死！”

家里闹成这样，二牛嗲嗲硬是装聋，没有出来劝和半句。

等二牛姐跑出去了，才出来问：“今天谁煮饭？”

这话如此不合时宜，就连他不要脸的老妻和老儿子都呆了一下。

一家三口齐齐看向二牛娘。

二牛娘看看这一家三口，默默地进去灶屋，把煮饭的陶锅端出来，狠狠往地上一砸。

然后牵起儿子，出门去找女儿。

老虔婆气啊！

觉得她家老大和老大媳妇变成这样，都是宋大郎那一家子祸害的错！

要不是宋大郎那一家的显眼，她家老大跟老大媳妇就还是她手里的牛马！

她必须要给宋大郎一个下马威！

于是，她也不收拾家里了，出门去癞头老六家。

癞头老六的娘虽然半瞎，但不聋。

赖头老六被抓包当天，她其实也听到了点动静，只是听得不清楚。

她也没去问，因为不确定到底跟她儿子有没有关。

过了三四天吧，村正来了一趟，提了半袋子糙米，道：“癞头老六跟着他那个朋友走了。”

至于走去哪里，那不知道。

癞头老六娘心里有点晃荡，但到底没有问出口她心里那个揣测。

癞头老六这人吧，说他有孝心，动辄对他娘又打又骂。

说他没孝心，但他又自己有一口就给他娘一口。

如今没有人对她打骂，村里又给米救济，癞头老六老娘就觉得，日子好像……更好活了。

但那到底是她儿子，有时候她又忍不住去想，她儿子到底……

总之，就是这么矛盾。

老虔婆就在这种矛盾里来了。

“癞头娘，你怕是不知道吧？你家癞头啊，上宋大郎家偷东西，被宋大郎送进县衙大牢啦！”

那种癞头东西，也配跟她老儿子一样，叫老六！

啊呸！

“判了流放呢！”

流放呢！

老虔婆字字催人命。

“回不来了！”

不来了！

“死了！”

死……

了！

癞头老六娘脑子一空，成了尊雕像。

“都是宋大郎害的！”

老虔婆这才满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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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二牛娘牵着二牛到处找，都没有找到二牛姐。

走到后山的时候，前面水潭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啊！”

是二牛姐的声音！

紧跟着就是“扑通”一声。

二牛姐跳潭了！

二牛娘心里一慌，气急攻心，昏死过去。

“娘——”二牛吓到了，大哭，“娘——”

一个少年背着筐猪草路过，惊讶地喊了一声：“二牛，你怎么在这儿？”

二牛抬起泪眼，见是他堂兄大牛，登时哭得更大声了。

“俺娘死了——”

二牛分不清死跟昏倒。

“什么？”大牛惊了一下。

二牛也觉得，他姐说去死，就肯定会去死。

“俺姐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