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毅在石室中寻找出口。

手摸在墙壁上，完全不是摸石头的触觉。仔细观察，这也是个球形空间，和工作站里的球形实验室一样，地面也是平整的。四周的弧面墙体上，布满着微凸。

这些微凸的分布乍一看，好像杂乱无章，盯着看却发现排列得整齐一致，换角度看，出现不同的花样。但好像总是在闪烁变幻，让人头晕。用手去摸这些凸起，光滑如润。按、抠、扭、捶都毫无动静。折腾几圈下来，墙壁还是那墙壁，人却累得不行。没有发现哪怕是一条细缝，更不论门与窗。

想到门窗，洪毅浑身激灵。这个密闭空间，哪来的空气？他不禁再次看向顶部。顶部也分布着微凸，其正中间的那一个颜色微红，凸起好像更高些，慢慢的积聚出一滴液体，滴落到地面正中间的小水槽中。如果人躺在水槽中，液滴就会滴到人的面部。

找不到任何跑气漏光的地方，这氧气不会用完？也没看到任何光源，这空间怎么亮如白昼？出不去也没见任何食物，怎么活下去？

太多不明白，太多的生存恐惧。洪毅顿感喉咙发干，胸口发闷，脑袋发胀。强烈的挫败感、绝望感一齐涌上心头。他跌坐到水槽里，又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躺在了水槽中，头部自然而然地就卡到了石枕的凹槽中。

没有梦，也就没有梦醒。但洪毅确确实实是醒了，明证就是能够真实地感知这具身体，还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意识的存在和大脑的思考活动。能够意识到意识，就表示这是真正的人类智能。这是洪毅的专业常识。

但是，时间感知完全不对。感觉就像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了，也好像是睡了几个世纪才醒过来。搞不清，完全搞不清。昨天还在实验室里做科学家，今天咋就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做了一个对环境完全无知的傻子。

烦乱的心绪，让洪毅接近崩溃。作为一名研究人工智能的科学家，他知道，在这种完全不能交换信息的密闭空间，人很快就会疯掉。

父母、恩师、女朋友、同事，这些过往中的人，一个一个鲜活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并开始让他心痛。他觉得他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这是他从没体验过的心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想停止思考，恨不得有把刀，把那些想不清楚的事情以及一团糟的思绪一起斩断，但对亲人的思念不可遏制，无可名状的心痛射向全身，不受控制的泪水肆意地流淌。直到再一次昏死过去。

又一次醒来。他心绪安定了很多。

没有食物和水，也没有氧气，要么渴死、饿死，要么憋闷窒息而死，但总是比伤心而死要强。既然必死无疑，想那么多也毫无意义了。既然赖活都做不到，倒不如好死算了。

洪毅收拾好心情，重新躺倒在水槽中。调整头部，让嘴巴对准滴下的液滴，身体放松，双手交叉置于下腹部肚脐之上，两腿自然伸直。然后微闭双眼，什么都不想。

他把自己摆成死后出殡的状态，就这么死去吧。

突然，他发现自己入定了，进入到了冥想状态。之前很难进入的状态，此刻竟如此自然而然。好吧，在冥想之中死去更没有痛苦。

有一滴液体滴到了他的唇边，他本能地将之了入口中。又一滴，了进去，又一滴。。。。。。

他调整呼吸，让呼吸的节奏和液滴同频。在呼气的尾声液滴滴下，了入口中；吸气，尽量多的吸气，再缓慢呼出，尽量多的呼出，又一个液滴落下。。。。。。

极其舒适的状态。洪毅觉得自己很清醒，能十分清晰地感知液滴的味道，一种非常非常棒的感觉。他的意识全部集中于呼吸和液滴的同频上，一切的杂念都不复存在。

这让他轻松就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冥想。

他似乎感到意识从肉体中升腾起来，以俯视的角度观看肉体。从室顶垂落的液滴不再是小滴，仿佛变得不知像一团什么东西，那具肉体贪婪地吞噬着，整个身体都在吞噬中欢唱。随之，意识也变得更加纯粹而敏锐，能感知到肉体的细微变化。

每一次呼吸都是说不出的美妙，每一次吞噬都有道不尽的满足。他沉醉在这愉悦的循环中。

没有征兆地，意识回归到本体。清醒后的洪毅仍然没有对时间的任何感知。

从冥想中退出时所获得的满足感，绝非沉睡醒来可比，脱胎换骨的体验难以言状。洪毅起身，身体没有任何饥渴感和别扭感。看一眼身上的肌肉，胸肌、腹肌、臂肌，龙蟠虬结，好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身体的巨大变化让他欣慰又兴奋。

“啊。。。。。。”洪毅长啸一声，挥出拳头，打在墙上。

“叮”，一声响起，随之被击中的凸起上闪出一道微光。

洪毅稍一愣神，立即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完，再次挥动拳头，以更大的力气砸向墙面上的凸起。

果然，“叮”再次想起，一道微光亦随即闪过。感觉这次的声音还要大一点，闪光也更亮一点。

再来！还是获得同样的结果。

“这是能被反复验证的结果！”

“这是能被反复验证的过程和结果！”

洪毅很大声叫喊着。

洪毅挥动双拳，左右开弓，连击两个凸起。“叮”、“叮”两声，闪光两次。

继续，不停地发泄、击打，以此获得铃声和闪光的反馈。洪毅像是小儿发现了糖果盒宝藏，按下某个按键就可蹦出一颗糖果一样，疯狂地按动。

“老天爷呀，你是要给我一条活路吗？”洪毅双膝跪地，以手捂面，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