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国对着一面镜子，看到了眼前的青年人。年近古稀的周教授真真正正地获得了第二春，不到三十岁的身体，看起来特别舒服。

是的，周兴国老年的灵魂占据了洪毅二十八岁的身体。刚开始获得这具身体的时候，周兴国的灵魂是颤栗的。但愧疚一闪而过，欣喜随即蔓延全身。当灵魂与新的身体短暂磨合初步契合之后，一种理所应当的自我认定便随之产生。

“就算灵魂无法回归，不还是可以借球球永生吗！”这是洪毅的原话。正是这句话，让周兴国有了令自己都震惊不已的想法。借尸还魂，不，太难听了，是借体而寿！

灵魂是高尚的吗，灵魂是卑劣的吗？

灵魂无所谓高尚与卑劣，灵魂就是灵魂，一种不知名的能量，一种求永存的能量，一种借宿主之力就可以发展壮大的能量而已。

毫无疑问，灵魂也是奇妙的。求永存也许是灵魂唯一的使命，为完成使命就没有高尚与卑劣之别。

这是周兴国为自己占脑为人找的第一条理由。

灵魂是无处不在的，灵魂是无穷之多的，灵魂总是时刻在寻找宿主，这是灵魂的本能，也是灵魂的宿命，我周兴国的灵魂寻找更加年青健康的宿主，是命运的安排，是灵魂的宏天机缘。

这是他找到的第二条理由。

如果要说整个事件，有关灵魂堕落的话，那也是洪毅自己让周兴国堕落的。既然能够借球球永生，为什么不能借体而寿呢？

这是找到的第三条理由。

当时，在周兴国看到洪毅进入到球球之中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是有一阵犹豫的。虽然事先有周密部署，各个细节都有反复推演，临了还是动摇了一小会儿。有一种叫道德的东西在他的意识里闹腾，让他产生一些不适。

当然，同时也有对失败的恐惧。

不过，不适与恐惧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灵魂对年青、强壮的宿体有着强烈的欲望。这强烈的欲望产生了一种极大的似可摧毁一切的力量，这力量把他的灵魂推、引向了那具灵魂离了窍的肉体。周兴国的灵魂得以沿着脑、脑连线，十分顺利地进入到新的脑体中，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灵魂进入到洪毅的大脑之后，遇到了一点点洪毅原有意识的抵抗。但很快，凭借电磁信号的干预，原本的意识就全部被周兴国强大的灵魂及所携带的意识化解并统合。

灵魂对肉体的掌控虽没有达到完美的状态，但身体的活动也只有些许的滞缓和别扭，并不影响基本动作。所以，当看到洪毅要求回归的请求后，周兴国没有了任何犹豫和纠结，首先就立即切断了洪毅的身体信息反馈通道，接着就断开了球球和洪毅本体之间的一切联络，最后果断地切掉了球球的所有电源。

周兴国在办完本体的丧事、满了头七之后，才向主管部门申请打开球形实验室，当然他是以洪毅的身份。如果能够再拖延几天，他也绝不会着急。因为人工智能的研究，全球竞争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不仅主管部门在催促，同行们的进步更是催征的战鼓。

他不能百分百确定，切断电源七天后，球球中的灵魂是否不在，如果再次开启球球，那灵魂会不会再回来？这些问题，他必须先有应对之策。

为了以防万一，他以收取周教授遗物为由，申请与周教授的女儿，也是洪毅的未婚妻周雨柔和他一起进入实验室。如果事情败露，周雨柔面对父亲的灵魂与未婚夫的肉体的组合人，应该不会对外揭露吧！这也就是万一万一的退路。洪毅是大概率不可能借机还魂的。

周兴国的自信源自他的缜密安排与提前部署。

洪毅的灵魂就算能够重新回到球球之中，一个无所依凭的灵魂，经过了七天的散逸，还能有多少意识和灵魂记忆？而且，在之前的实验中，最后切断所有电源前，他将发射给球球的干扰脉冲信号加强到了足以摧毁球芯的强度，而且，切断电源后，他又将主显示屏的连接断开，并且切断了球球与内网的一切联络。

就算球芯没有完全损毁，就算洪毅还能回到球球之中，也没有了与外界沟通的路径。利用周雨柔收取遗物的空隙，他就以检测设备为由，打开那块小尺寸的备用头显屏，单独与球球对话。如有意外，完全可以一个按钮就彻底解决。

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事情的进展正如周兴国所料，而结果比他想要的更好。

球球已无法开机。

他换上新一代的球芯，并把一段用Q语言编辑的程序植入球形芯片。这是一个升级版的监控程序，能实时监控球球自主意识的发展。

和之前安装的监控程序相比，新程序增加了自毁设定。如果一旦球球的发展露出不可控的苗头，这段程序就能开启自毁功能，让球球自杀。这就好比是造物主安放在人脑中的的抑郁情结，一旦开启，就会一心想要自我毁灭。

自灵魂从球球中脱身出来，他就重新设计编写了这段程序的监控和自毁功能。原本的设计只是想用一个程序监测人工智能设备自主意识发生发展的过程，为后续的研究提供应用场景的真实信息。而现在的程序相当于又加了一道紧箍咒。

年青的身体真好！这是周兴国灵魂占据这具强健身体七天之后的真切感受。也许是重获一个可以期待的更具活力的生命周期，让这个寄居的灵魂生出了新的意识及新的欲念，而这个在新的欲念催动下欣喜而活跃的意识，又回馈给这具身体以全新的感受。

这个组合体时时都有爆棚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但眼前的这个年青女人，对他来说有些尴尬。灵魂的女儿，肉体的未婚妻，这种嫁接太乱，对，就是乱伦的感觉。周兴国有些遗憾，如果当初灵魂借体时，不携带原来的意识就好了，面对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就不会有乱伦的错觉了。当然，这并不受他控制。而且，如果不带意识来，那还是周兴国吗？

灵魂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身体也只是某个人的表象就如名字，只有灵魂统驭下的全部意识、以及意识控制下的肉体组合在一起，才真正形成具体的某个人。

周兴国不是一个当断不断的人。在周雨柔收拾好遗物之后，周兴国示意，两人对面而坐。

“雨柔，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些，可能不是时候”。周兴国说。

“没事，有什么你说吧！”周雨柔的声音很有磁性，虽然平淡，又带有些许的忧伤与疲惫，但穿透力着实很强。

“是这样的。恩师意外驾鹤，我和你一样心痛难抑。也许，我们要做的不是沉湎与悲痛，而是继承遗志，奋发图强，完成遗愿。所以……，我打算暂停我们的交往。”

“……”。周雨柔欲言又止。

“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是，等我实现恩师的遗愿，也就是造出具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之后，再谈嫁娶，但我实在是不能确定完成任务需要多长时间。而你，年纪和我相仿，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不能让你为我消磨掉大好年华。你能理解的是吗？”

周雨柔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未婚夫，本想说，难道娶我就不是你恩师的遗愿吗？仔细一想，好像还真不是，洪毅和周雨柔处对象，周兴国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任何话，只不过表现出乐观其成的态度罢了。

“你想多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你，你也从没向我求过婚，哪里有嫁娶之说？”

周雨柔说的倒是事实，洪毅只是上个月对周雨柔说过：雨柔，我过段时间要向你求婚。周雨柔当即回应：难道求婚就是这样说说的吗？一时尬得两人没法继续往下聊。

洪毅确实很忙，给不了周雨柔更多的花前月下。而周雨柔又是高知闺秀，世界著名大学分子生物学硕士，国内著名基因公司总监级研究员，典型的高颜、高薪、高知三高美女，身边并不缺追求者。但内心里还是希望洪毅更主动些。洪毅的外形、身高、学识、家世和成就都令周雨柔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陪伴太少，不太主动。

周雨柔当然知道人无完人的道理，所以打算接受这样的不完美。本以为洪毅这次会拿出求婚的实际行动来，没想到居然是退订。自身条件优越的周雨柔理所应当是高傲的，说完立即起身，作势要离开球形实验室。

走到门口，放慢脚步， “我们本不是一路人，不过我还是要祝你事业顺利大成！”说完大步离开。

有着洪毅外表的周兴国连忙起身，追至门外说：“你出去还要接受查验！”

“我知道规矩，进来时就有人和我说过了。

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好我父亲的遗产！”

此刻，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冲刷着之前为自己设定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