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离住处并不远，沿屋后的山坡向上，稍快一点的，行程一个小时左右。姜泰家的药圃就在山坡顶上，山顶比较平缓，但散落着一些石堆，石堆间药植葳蕤。

念瑀告诉洪毅，别人家的药圃也大都在这二道褶子上。风异的记忆中也有关于二道褶子的信息。这北坡山体走势是东西向的，而三道褶子就像三道波浪，由南向北堆叠。头道褶子最矮；二道褶子就高了很多，但坡道缓长；第三道褶子就刀砍斧劈般，高不可攀，山顶终年皑皑。

北坡山脚下向南展开的就是由矮小丘陵构成的近乎平原的风塬，风城就在风塬近乎中心的位置。

而北坡山脚，自西向东，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堡镇，分别为北一堡、北二堡……北九堡。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发展，堡已成镇。居中的北五堡，已然发展为城，统领着北坡九堡，故此常被称为北城，与南坡的南城、东山的东城、西山的西城一起构成风王城的四方拱卫。

姜泰的药圃在头道褶子和二道褶子之间的峡谷里，属北五堡的辖地。从姜泰的居所往南二十里，到达头道褶子坡顶，也就是猴子岭，长风亭在其上。从长风亭继续下坡三十里，就到了连接北城的官道驿站——北首驿。从北首驿到北城还有八十里。而从北城到风王城，还隔着八个驿站，也就是还有八百里路程。因此，二道褶子就流传这样的说法：两日到北城，十日到王城。当然这既不是步行的速度，也不是加急快马的速度，而是乘坐马车的速度。

二道褶子里的人们，大多数都没有去过北城，更遑论去风王城了。北首驿就是他们极限到达的诗和远方。

三道褶子传言乃险绝之地，山高林密，峰、壑交错，猛兽横行，没人敢常住。结队进去狩、采，也是常常死伤惨重。

洪毅翻开风异的记忆，立即明确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对自己选择留在姜泰所居的二道褶子，深感正确。从居所到长风亭也就大半日的脚程，就算蒙师傅不来找他，他也可以经常去长风亭寻找线索。

对于植药洪毅是有丰富理论基础的，药圃里不管什么药植，入眼就能辨认，顺口就能说出其生长条件、培植方法和主要药性，这让念瑀惊讶不已。

具体动手的活儿，念瑀手把手教了也就三、五天，洪毅就已熟练掌握。

念瑀对洪毅之前的看法是虽然沉稳却也略显憨笨，现在看到了洪毅聪明灵活的另一面，就欢喜不已，特别爱捉着洪毅的手教他做事。而洪毅一点就会又让念瑀心生怨念，你为甚学得那么快？

怨念一生，念瑀心里就暗骂洪毅是个呆子。递东西给洪毅时，就故意不松手，作弄洪毅。洪毅是有二十八年魂龄的人，过往虽花前月下不多，但也是确确实实谈过恋爱的，念瑀的这点小心思他哪能不晓。

如何回应念瑀，让洪毅很是为难。

洪毅是以念瑀表哥的身份对外的，在整个姜家岭，人们约定俗成的看法，这是为念瑀找的女婿。

如果不是自己身负太多，如果不是自己并非现世之人，如果不是现在的目标是要寻找到回归之路，顺其自然发展这段感情，其实也很美丽。

姜泰和姜姚看到女儿的表现和洪毅的回应，心里却是别样的感受。在他们看来，一定是这位风公子看不上念瑀。也是，风公子与念瑀的差距太大了，国王嫡孙与山野村夫之女之间，横亘着比三道褶子更高的山峰。夫妻二人除了叹息，也只能是叹息。

只是，这女孩儿的情窦一开，就如覆水一样难以回收。说话向着他，做事贴着他，有空就粘着他，吃饭都恨不能喂着他。洪毅一时也没有办法，想着有没有什么事分散她的注意。

洪毅找到姜泰，问道：“你们为甚不植一些值钱的药植？”

姜泰道：“不是不想，是不能。”微微停顿，姜泰继续道：“虽然姜氏祖上就擅长植药，但很多技法只在嫡系单传，十几代传下来只剩皮毛，姜家岭里能都种植高级药植的没有几人。另一方面，也缺少药种和药苗。药种根本就没得买，药苗甚至比成熟后的药植还贵。姜家岭里大多数人都只是和我一样，植一些大路货。”

洪毅知道，其实风城王室也是严禁药植技艺外传的。风家的药典由风王保管、从不示人，王孙公子们习修全凭听讲后记忆，不得抄录。识药辨药主要看实物，少数绘制草图，也只供眼观而不能摹描。

洪毅的记忆中，有风异留下的高级药植记忆，缺的是种子和药苗。于是问道：“狩猎时有没有采到的药苗和收集种子？”

“种子是有一些，药苗没有。高级药植很难保留到完全成熟，药苗采到后很难保存，就算是猎采的最后一天取到，带回来也还需要十几天，拿回来苗子早就枯死了。”

见洪毅沉默不语，姜泰又道：“我知道公子有高级药植技艺，我带你去姜胜家，他家有一些高级药植，我们两家过往密切，看看他家能不能给公子一些臂助。” 洪毅当即认可。

姜胜本有一子三女，但独子姜虎出猎遇难后，他也不敢再参与猎采，只能与家中的女人一起深耕药圃。因植有高级药植，家境比姜泰要好上不少。早年，姜泰姜胜都是一起去参与猎采，生死关头总是互为背倚，两家算是生死之交。

洪毅向姜胜见礼后，退到姜泰身后。

姜胜姜泰老兄弟相见，热烈过后，分宾主坐下。姜泰说明来意，只是说远房表侄想要参观药植云云。姜胜也不废话，当即带姜泰和洪毅一起去往药圃。并说好回返后共饮，不醉不归。

姜胜家的药圃，大部分和姜泰家的相同，显见到更大一些。最大的不同是单独辟出一块高级药植园圃，里面的高级药植也只有白花紫冰球这一种，约莫几十株。

洪毅立即来了精神。这白花紫冰球，有两种繁殖方式，老熟的，其株顶花落结籽，且一株只开一花，一花只结一籽，一籽只发一芽，不能增殖。但其根部结出的紫色球，却可以发出多芽，会者能让其发出数十芽，不会者能使其不发一芽。且勿需待其老熟，植顶见花蕾，正确处置下根球即可发芽。

白花紫冰球野外繁殖不易，故十分少见。但偶尔找到，一定是一大片。姜胜独子就是因发现一片白花紫冰球，独自采集时，不知被什么啄伤中毒，不治而亡。虽带回了不少幼苗植株，却也丢因此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