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

「晴」

「要开学了……」

「烦。」

把日记本放到床头，爬起洗漱。

手机提示音突然弹起。

锁屏亮起vx图标。

是黑皮鞋少女。

昨儿的消息记录里只有打招呼，询问价格和转账。

大清早，少女却突然发来两个字。

「林琳」

啊咧？

我有点迷糊，林琳昨天就奇奇怪怪的，难不成……

“你的名字是？”

“……赵梁。”

“你对我，熟悉吗？”

啊？

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我对你……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这话的意思是，我以前认识她？

“呃……我记性不太好，可能记不太住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

毕业照毕业照毕业照去哪了啊？！

我突然想起来某次尴尬经历。

路遇昔日同学，对方热情攀谈，脑中拼命回想但一片空白，回去翻了毕业照才记忆重现。

对方离开时那受伤无语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对方并未立马回复讯息，隔着聊天框好像也能感受到淡淡尴尬。

我终于翻到了小学和初中毕业照。

大概扫过去，没有一个和林琳对得上的。

“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年在妈妈朋友的村子里过年，很多小孩，你用鞭炮扔他们。”

一个颤栗，儿时黑历史浮上心头。

“呃呃，还有什么别的提示吗。”

“你还带我去一个老宅里吓唬我，里面有一口棺材。”

部分地区的习俗就是老人会提前为自己准备寿材，以作冲喜之用或安享晚年之愿想。

祖宅里自记忆中一直有一口棺材，年年不移，而童年的记忆……好像依稀想起来了。

雪天，鞭炮，搀扶，分别。

“我好像有一点印象了，啊哈，还真是好久不见啊，昨天能碰见也挺有缘分的。”

原来她昨天是认出来我了。

“嗯，好久不见。”

“后面好像再也没有见过你啊。”

“因为爸爸妈妈的工作原因，我家搬去了酥市，偶尔才会回一次懿城，嗯，也没有再过年时叨扰妈妈的朋友。”

离开很久，关系变淡也很正常。

不过，酥市？

我现在也在酥市上学啊！

“那现在还是在酥市定居吗？”

“嗯对，因为爸爸妈妈的缘故，这几天只是回懿城散散心，快要回酥市上学了。”

“真巧啊，我也在酥市上学。”我总感觉我这句话有些莫名意味。

“缘分如此。”

她的话让我这种感觉加重。

我不知道怎么接下话茬，林琳又发来消息。

“今天可以陪我逛逛吗？”

……

收拾收拾了头发，把无端翘起的呆毛理顺。

黔省素有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俗语，想起昨日突如其来的暴雨，灵光一现地往包里塞了一把伞。

在昨日的书店门口碰面。

林琳的黑色直发一边掩着耳朵，一边撩开放在耳后越过肩膀，刘海明朗。

离得还算远，她一眼就挑出了人群中的我，伸手挥挥致意。

画面鲜活流动，她像突然绽放的昙花。

我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天然呆的氛围力可真强啊。

“这么热的天也要提前到吗？”走到近处发现她微微发红的皮肤，我笑着问。

“有点兴奋。”

“诶？”我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我们进去看看吧。”

“噢噢好。”

与昨天的直奔主题不同，今日是散漫的走马观花。

“林琳。”直接开口叫她名字，我有种奇怪感觉，“有想买的书吗？”

“诶，没有哦，只是习惯在书店逛逛。”

“习惯吗？听起来像是上世纪末的学生才会有的样子，很爱看书嘛，不错不错。”

“不是因为爱看书。”少女的语气突然沾染上一丝落寞。

“诶？那是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爸妈妈回家的时间很晚，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

“抱歉。”

“没关系。”

她两句话一笔带过，我却能感觉到她的失落。

我移开眼神，却瞥见一本包装精美的读物。

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那平时也多少会读一点吧，喜欢哪种类型的读本呢？侦探小说合胃口吗？”我把手中的《无人生还》对她扬了扬。

“啊，这个！我看过话剧，很有意思呢。”她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语气忽而转明。

我没有将它放回，而是拎在手中。

“真要说的话，我更喜欢……”林琳顿住，笑颜展开，“要不你猜猜？”

“啊呀，有提示吗？”我开始打量回想昨日到今的一切。

黑皮鞋黑直发，温婉宁静，怎么看也是文学少女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会喜欢夏目漱石或者李娟的散文。

“可能和你的想象南辕北辙？”林琳的天然呆气质收敛，眼中闪着灵动的俏皮。

南辕北辙？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剧？《无人生还》？

莫非和我是同好？

不对，同好不可能不去看小说原著。

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我下意识望向她的脸。

阳光明媚。

难道说……

“你喜欢be向或者悲情故事吗？”

她眼中讶异闪过，我明白我已经取得了半步胜利。

“厉害……”她的手微微捂住口，像是动漫里的女主，天然呆气场全开，我似乎看到了她不存在的呆毛翘起。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勾起嘴角。

“那你喜欢……青春伤痛文学吗？”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

中规中矩，尚可尚不可？

大概是感观一般的意思。

我脑海里闪过三只潦草小狗的表情包，立马掏出手机拨拨弄弄。

“你看这个。”我把手机递给她，是一张三只潦草小狗合拍的表情包。

她的表情从呆萌愣住变成忍俊不禁。

“你真逗。”

“那猜对了吗？”

“嗯……也算吧，不过没有奖励。”少女的天然呆还没收回，说这样的话有些难言的搞笑。

这下轮到我忍俊不禁了。

“诶？”林琳疑惑。

“我最喜欢的是作家是梶井基次郎。”

“霓虹寄得死。”我怪腔怪调地胡诌霓虹语。

她一愣，然后一本正经地竖起大拇指：“斯国一。”

我和她各自捧腹。

她的笑容明艳，而刚才的阴霾失落又在我脑海跳动。

她的一笔带过……算了，这不是我该涉及的事，我只是久而不见、几乎相忘的儿时玩伴，一起片刻欢笑就好。

祝你一直这么笑下去吧。

……

“诶？真的要去吗？那种地方……这不好吧。”我有些难为情。

“可是......我没有去过嘛。”林琳眼中泛着祈求神色。

“啧，你成年了吗。”

“当然。”

“那好吧，那先约好，不可以乱来啊！”

“一定一定。”

我领着林琳走进了一家灵猫KTV，柜台背景是一只黑猫，绿眸如鬼火灼灼。

“你好，要一个小包，果盘套餐可以看一下吗？”

店员开始推销。

“谢谢谢谢，酒水就不用了，就这个四类小吃拼盘吧，再要一壶热柠檬水。”这家店我和朋友也来过几次，颇有些轻车熟路。

至胸高的柜台旁突然弹起一道身影。

暴力女？！

她怎么在这？！

“oi，尾随男，你怎么回事！”

“嗯？我怎么了？”

暴力女眼神嫌弃地看看我，又温柔看向林琳。

“你带着别人来这种地方是何居心！”

我嘴角抽搐，颇为无语，只一言不发地伸出小拇指。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暴力女表情不耐。

林琳扯住她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

“诶……？”暴力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翻翻白眼。

……

小包换成了豪华包，拼盘换成了各样式凉盘果盘满满一桌，还有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零食。

“……好富。”林琳露出呆萌震惊表情。

“小case啦~”暴力女比出了那个手势，痛失泡菜市场。

“喂，尾随男，别绷着了，这些都是本姑娘的歉意，还不满意吗。”暴力女轻撞我肩膀。

我走开一步，捞起购物车里的薯片，满不在乎地回答：“怎么会呢，谢谢大小姐嗷。”

“切，strong。”暴力女撇撇嘴，转头和林琳聊天。

“林琳呀，今天不是有事吗，就是和他凑到一块吗？”

“嗯……毕竟先约了他，不好意思啊宁宁姐。”林琳颇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把秀发撩至耳后。

嗯？她俩交换名字和联系方式合情合理，不过话里意思是原本暴力女今天打算约林琳出来玩？

真是万恶的有钱人，竟然通过向我表达歉意的方式来展示自身财力和大方吗，这样的小伎俩……想到林琳呆萌的表情，好像她还挺吃这套的？

啧，又成为暴力女把妹的踏板了，可恶啊……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给林琳这妮子说清楚，让她知道暴力女的险恶用心。

啧，万一，林琳也……

还是先观望吧。

暴力女已经凑到林琳耳边说悄悄话。

“小林琳呀，我比你虚长两岁，有的事情要相信我的判断，尾随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干嘛……”

“没有哦宁宁姐，我和赵梁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啊？”

“他是我以前的玩伴，很久没见面，所以昨天才会……”林琳憨笑，天然呆或者说蠢萌傻气散漫。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人有没有变化，昨天他还尾随你呢，你也不长长心。”暴力女伸出小手点点林琳的额头，林琳笑颜展开，轻轻应声。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呗。”我耐不住好奇心，往两人方向靠了靠。

“你少来，女孩子讲小话你听什么！”

“我怀疑你在讲我的坏话！”

“我那是说实话！”

“逻辑四面漏风的实话吗？”

“你！”

暴力女一下子从真皮沙发上蹦起，怒气冲冲。

呵，不过是小小暴力女，有钱又怎样，拿下拿下！

“没有哦，我在和宁宁姐姐讲我们小时候的事呢，没有说...呃，你的坏话。”林琳帮忙打圆场，却在称谓上有些拿不准。

“没关系，叫我名字就好了，讲以前什么事呢，让我也听听。”我把话题接了下去。

哼哼，看在林琳的面子，放你一马，万恶的暴力女。

“我小时候很认生的，很不可思议吧？”

我摇摇头，暴力女也摇摇头，各自丢去嫌弃眼神。

“诶？为什么呢？”

我没说话，笑着指了指她的脸。

现在讲起小时候都会脸红的人，那时害羞怕生才正常吧。

林琳呆愣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酡红之色加深。

暴力女丢来眼神，我选择直接无视，奇了怪了，怎么感觉房间温度在升高？

“过年的时候小孩很多很多，但我都不认识，他们和我搭话，我也不好意思回答，所以没有人和我玩呢。”

“大家都在玩鞭炮，但是我不敢。”林琳的表情忽然变化，脸颊神情爬上些许不解。

“有的小孩就会故意把鞭炮扔在我脚下。”

是了，幼时年味浓，过年时熊孩子齐聚一团，欺负小女生什么的再常见不过了，不仅是好玩，也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林琳出落得亭亭玉立，高挑而明媚，想来那时定有想引起她注意的臭屁小孩，但是策略嘛……怎么不算孩童时代的天真无邪呢？

“赵梁就带着我扔回去，还在晚上悄悄用气枪打别人家灯笼里的灯泡。”林琳脸上的笑容突然绽开，眉眼弯弯。

我躲开她投来的视线，又意外看到暴力女怒气消融的样子。

“喂，尾随男，没看出来你以前人还不错嘛。”暴力女笑容爽朗。

暴力女似乎……爱屋及乌了？

算了，这会就不损她了。

“怎么，就允许你当正义使者，我就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浅浅捧她一句。

“你最好是正义使者，不是因为对林琳有非分之想的话。”我在心里暗戳戳补上一句。

她极其受用，跳起来拍拍我的肩膀。

“你小子也有会讲人话的时候嘛，不错不错。”暴力女喜笑颜开。

“你叫赵梁是吧，我叫萧宁宁，有事报我名字，姐罩你。”

“我是守法好公民，不用谁罩来罩去的。”

“你和我客气什么！嗯……不对，你说谁不守法呢！”

我无奈摇头，只想扒开她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

林琳笑着去拉她的手：“宁宁姐，你会唱歌吗？”

“啊，这个嘛，洒洒水啦~”

……

萧宁宁点了一首《梦伴》，叮铃滴答，声音舒缓甜腻，与娇蛮性格毫不相符。

面庞也甜美。

唱歌时，倒是养眼又悦耳。

“厉害厉害！”林琳献上眼底星星，惹得萧宁宁表情颇为臭屁。

“你家乡话是粤语？”我好奇发问。

“做咩啊，唔老豆系老广，我老妈是黔省人啦。”萧宁宁随意切换着两种方言。

广东……富商？

“赵梁，你也唱。”萧宁宁递来话题，笑容狡黠。

嗯？想称量称量我的水平？

终于上当了.jpg

我一口气点了三首，分别是Conan Gray的《Heather》，陶吉吉的《普通朋友》和二哥的《你不知道的事》。

看见我的曲目，萧宁宁优哉游哉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

强者！好像是强者！

“我不能只是be~e~e~e~e~your~friend~”

唱完这句，我扭头看向萧宁宁，她从瘫软在沙发上的姿势变得正襟危坐。

三曲唱罢，林琳白净双手热烈相碰，眼神中传达讯息：大佬猴赛雷！小弟膜拜膜拜你~

冲着萧宁宁挑挑眉，呵，哥的实力，你能称量吗？

萧宁宁柳眉微蹙，露出思索神色，似乎脑中在挑选歌曲。

她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她迅速接起，表情变得严肃。

“诶，怎么啦宁宁姐？”林琳看出了她脸上的不宁。

“嗯……我有点事，你们继续玩吧，有什么需要直接找前台就好了，我已经嘱咐过了。”萧宁宁作势欲走，在门口停步。

“oi，记得把林琳安全送回家。”萧宁宁表情似乎流露出一点担心。

……喂，你在担心什么？！

萧宁宁走后，我终于一窥林琳的歌喉，少女声音甜美，但是吧……

啧，萧宁宁你运气还挺好。

剩下大半个小时我不知道该说是享受还是折磨，摆的冷盘才动了不到四分之一，大部分连保鲜膜都没掀开。

我和林琳打算离开。

刚走出一小段距离，我和林琳正打量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层层乌云。

「轰」

狂风暴雨在刹那间已经袭至面庞。

我从包中抽出雨伞，撑开。

少女身上有手链发圈和手机，项链和耳坠。

没有包。

青梅竹马，两人雨天，典！

话说，伞是不是该倾斜一点？

哪怕从绅士的角度出发。

我有些紧张，微不可察地瞥向林琳。

妮子正愁眉苦脸，写着不能再逛的遗憾。

好吧，是林琳的话，担心是多余的。

我不会遐想产生情愫，她更不会。

只是这雨，好像真是有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