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巨响，无数的玻璃渣子四处飞溅，惹得徐志海吓了一跳，“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满脸惊骇。

“老板……”房门被推开，秘书本能地喊了一声。

稳定下来后的徐志海向秘书摆了摆手：“这里没你什么事，出去吧，看着点，我和汪老板有话要说，快出去。”

秘书似乎不放心，但看着老板再三挥手，脸上的不耐烦已经显而易见，不敢耽误，急忙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只是在关门之前，悄悄地扫了眼沙发前方的中年人，对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喘着粗气，一眼就看得清的怒火，再加上散落脚下的破碎玻璃，不用多想，便猜得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还是走为上策。于是乎，年轻的秘书遁了。

秘书走后，徐志海从位置上走出来，来到老友面前，蹙眉说道：“老汪啊，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是不值钱，拿在手里把玩，也是个小物件，何必毁了，多可惜啊……”

“既然徐老板你喜欢，那就去找那个山本俊彦，这东西，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哦我差点忘了，那个东洋人是你未来的女婿，你们是一家人……”

“够了……”徐志海突然大吼一声，猩红着眼眸，愤怒地注视着对方。

他似乎有话要说，颤抖着嘴唇，似乎即将脱口而出。但也仅此而已，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声长叹，最后颓废的坐在沙发上，疲惫不堪。

见是如此，那位汪老板似乎也是理屈词穷，同他一样，一声叹息后，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你知道我这一次损失了多少……”汪老板终究是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那个明代宣德香炉，是我当初在北平潘家园淘的，后来找人鉴定，才知道是宝贝，价值一千大洋，最少就是二十万美金；还有那个清朝的青花瓷酒壶，也是我在北平好不容易找到的，最起码十万美金。这些东西，虽然算不得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最后的底牌，可现在被那群狡猾的东洋人刮的一分也不剩……一分钱也没给，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走了。这叫什么，这叫抢，这叫掠夺，他们就是一群强盗、一群土匪……”

说到激动处，抬起手来，敲了敲面前的茶几。

徐志海似乎是无话可说，闭上眼睛，默默地叹气。

“哦不对，也不是一分钱不给。交流会嘛，以物易物，几个古钱币、玉扳指，就把东西拿走了，重要的是，我还不能拒绝，还要笑脸相迎、表示感谢。他妈的，我居然还要向一群强盗表示感谢、高呼万岁。我汪乾方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你知不知道？哦不对，他们还不是强盗，最起码我可以反抗强盗，可他们呢，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捶胸顿足，情绪激动。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孔方兄”，拿在手里，掂量着冷笑：“说什么‘康熙通宝’，就这东西，我在潘家园，一个大洋，我能买一个，还有那个玉扳指，也是不值钱的玩意，玻璃的。你好歹弄个玉的啊。我们TMD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

怒火中烧，直接将手里的“康熙通宝”扔在了徐志海的身上。

徐志海俯下身去，轻轻地将那枚钱币捡起，吹了吹上面的浮灰，只一眼，便是一声叹息。东洋人连最起码的糊弄也没有了。想来是料定这些人不敢反抗吧。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汪乾方喊了一声，有些苦口婆心。

“可我们现在能怎么做，能干什么？”徐志海反问，“别忘了，现在的上海是东洋人的地盘。”

汪乾方顿时无话可说，这是事实。除了一声声叹息，他们还能做什么，改变时局吗？他们做不到，也没有这个能力。大半个华夏现在都是东洋人的，想要苟且偷生，除了仰人鼻息，再无他法。

“回头我去和萍萍说一声，让他去和山本先生谈一谈，将东西还给汪兄吧。”徐志海如此说道，这也是他考虑了很久的。此时，老友已经睁开了双眼，望着他，不言不语。尽管有些尴尬，但徐志海还是不得不把话继续下去，“那个山本俊彦对萍萍还挺在意的，我想如果萍萍去说，也许他会考虑的……”

“萍萍，徐柔萍……”汪乾方点着头，“徐老弟，可能你还不知道，当初在那个交流会上，就是你那个宝贝女儿在那里煽风点火、活生生的将我手里的东西夺到了强盗的面前……”

“不会吧，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汪乾方冷笑，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了，你徐志海和他们东洋人都是一伙的，你女儿早晚会嫁给那个东洋人，你们早晚是一家人，这一杯羹，你是少不了的……”

“汪兄，你真的是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总有一日，自见分晓。徐志海，你既然要做汉贼，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我汪乾方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了，所以我什么也不怕，如果把我逼急了，我可不在乎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徐志海，狗汉贼，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汪乾方夺门而出，再不停留。

“汪兄，汪兄……”

徐志海喊了几声，却终究没有追出去，可能是缺乏勇气吧。

就这样，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以手扶额，叹气不断。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是办法。可问题是，自己能做什么？

别说是他汪乾方了，就算是自己，也免不了东洋人的掠夺。哪怕是女儿求情，也是无济于事。

想起自己的那个宝贝女儿，徐志海更是苦恼不已。自己好心好意送她去国外读书，盼望她能开阔视野、博学多才；对于她的婚姻大事，徐志海也是尽可能地选择放手，让她自由恋爱。可千算万算，做梦也没想到，女儿衣锦还乡，带回来的居然还是个东洋人。更重要的是，女儿这一回竟然是大义灭亲，费尽心思将家里的宝贝奉献给她的东洋爱人……

想起那日女儿的步步紧逼，徐志海就再也坐不住了；再加上刚才老友的控诉，让他再一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父女俩早晚会成为千古罪人。

起身，将风衣披在身上，徐志海走过去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