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

“藤野先生放心，我已经派人将曲先生送去医院，并通知了家属；至于那幅字画，过段时间，我联系一下那位朋友，进行简单的修复，应该问题不大。”

藤野秋穆没说话，只是眼色低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楚云汉也没说话，低头垂目，恭恭敬敬的立在他的对面，仿佛是等候斥责的学生。

不知是否因为没有发现，微不可闻的一声长叹后，藤野秋穆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楚云汉也是如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正与人侃侃而谈的山本俊彦。

“俊彦君实在是急了点。”藤野秋穆不由地感慨一句。

“这也是山本先生的意思，俊彦君这样做，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只可惜山本先生这段时间一直身在海外，不能亲临现场；俊彦君又是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些口舌之争。不过既然还有黑木先生在场，我相信真假是非自然会有确切的结论，藤野先生尽管放心。”楚云汉显得信心十足，非常信任自己的好友。

还是像刚才那样，藤野秋穆看着他，确切地说是观察着他。许久才开口：“梁太太的死……”

“这事情不太好办啊。”楚云汉面露难色。

“不是说中毒，还是氰化钾……”

“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可最终的结论还需要尸检、实验过后；而且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要杀人……”

楚云汉拿出一个笔记本：“我刚才让人、包括我自己，对现场的宾客做了一个简单的询问，经调查，事发之前，梁太太并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不是说还有一位姓李的女士，叫……”

“李嘉慧。”楚云汉提醒道，等了一会，确定对方忆起了这个名字，才接着说道，“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这位李女士嫌疑很大，梁太太手里的那杯酒是李女士倒的，而且梁太太出事那会，李女士就在她的身边，两个人相谈甚欢。只是经过我对李女士的问询，情况并非我们想的那样……”

“首先是那杯酒，确实是李女士倒的，不过并不是为了梁太太，那杯酒是李女士自己的，只是看见梁太太来了，出于礼貌，将酒杯递给了梁太太……关于这一点，李女士的同伴徐女士，还有坐在吧台附近的成先生、成太太夫妻俩也都证实了这一点。虽然成先生、成太太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可以证明，二人交流时间不长，也就几秒钟的工夫。这么短的时间，两个人应该不可能有太大的矛盾发生……”

“徐女士……”藤野秋穆喃喃自语，并朝着一个方向看了去，“是俊彦君的女朋友吧，我听说楚先生和那位李女士也是关系非同一般哦……”

楚云汉顿时有些尴尬：“因为俊彦君和徐女士，楚某和李女士确实有过几次接触，不过暂时还是普通朋友、关系一般。如果藤野先生觉得不妥，楚某愿意主动回避此案……”

“那倒不用，我还是信得过楚先生的；再说，如今的上海，我还想不出第二个人可以顺利侦破此案。”

“藤野先生过奖了，楚某愧不敢当。”

“那依楚先生的看法，那位李女士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那倒不是，只是从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可能性不大。因为根据我的了解，在这之前，二人互不相识。李女士只是在方女士的生日宴会上见过梁太太一面，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可你刚才说他们相谈甚欢……”

“这也许是我的口误。不过在这种场合上，两个兴趣缺缺的女士坐在一起，自然不会相对无言。而且根据我的了解，李女士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能说会道，梁太太也是个直脾气；二人坐在一起，脾气相投，一见如故。我的人在询问的过程中也了解过，有人看见二人有说有笑、气氛非常融洽……”

藤野秋穆微微颔首：“那其他人呢，那位梁先生……”

“事发时，梁先生被俊彦君安排，回家取东西了，并不在场……”

楚云汉故意说道，果然，藤野皱起了眉头，但并未言语。随后他接着说：“至于那位方洁方小姐，事发时正在四处走动，观看展出的那些文物古画，直到听到声音，才慌慌张张跑了过去，关于这一点，在场宾客有目共睹，应该是问题不大。不过据我了解，这中间有一段空白时间。从梁太太拿到那杯酒，到有人看见梁太太坐在那个位置上，这中间有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梁太太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还不清楚……”

“你怀疑凶手就是用了这五分钟？”

“极有可能。不过按理说，那杯酒一直在梁太太的手上，凶手是怎么在梁太太不经意的情况下，成功下毒的呢？”

“会不会是梁太太本就熟识的人？”

“极有可能，而且是她没有防备的人……除此之外，楚某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真的是氰化钾中毒，那凶手的毒药从何而来？这种东西，普通人可是接触不到的啊……”

“你是说……”听了这话，藤野秋穆也警惕起来了。

“先生可还记得那个肖眉……”

藤野秋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藤野先生，事发法租界，楚某定然是责无旁贷；只是如果此事还牵扯到其他势力，那就是我们法租界触碰不及的了。恐怕还需要藤野先生鼎力相助。当然，若是藤野先生有所发现，巡捕房也是责无旁贷，定然会全心全力配合藤野先生的行动。”楚云汉抱拳一拜，说的义薄云天。

藤野此时却再度眯起眼睛，半信半疑。配合行动，是真的吗？为何结果总是那么差强人意？

“楚探长……”

有人叫他，是徐柔萍。

女孩走过来以后，先是向着藤野秋穆福身行礼，甜甜地喊了一声：“藤野叔叔。”随后又看向楚云汉，趾高气昂一般的问道，“楚探长，你的凶手查出来没有啊，嘉慧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了，能不能走啊？”

“这个……”楚云汉面露苦色，去看藤野秋穆。对方竟是与己无关的神色，还在暗暗发笑。

“如果李女士身体不适，可以暂时回家休息，不过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上海，以防万一……”

“你还是怀疑我们嘉慧？”徐柔萍杏眼圆睁，颇为不满地质问道。

虽然好男不跟女斗，但徐柔萍的不讲理让他很无奈。

“徐女士，楚探长也是就事论事，毕竟形势对那位李女士非常不利，楚探长这样做也是为了李女士的安全着想啊……”藤野秋穆终于开口，为楚云汉说了句公道话。

藤野开口了，徐柔萍自然不再任性，哼了一声：“好吧，看在藤野叔叔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和你计较，不过你要加快速度，快点查出凶手哦，如果让我发现有人说三道四，你等着……最后跟你说一句，我们嘉慧是无辜的，她没有杀人……”放出最后一句“狠话”，女孩瞪了眼楚云汉，气咻咻地离开了。

而楚云汉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欲哭无泪。

“咳咳咳……”

听到咳嗽声，楚云汉整理好情绪，回过神来：“藤野先生……”

“俊彦君和我说过，这位徐女士性格泼辣、风风火火，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楚先生，这件事必须尽快查出真相，否则就凭徐女士这脾气，就算是俊彦君，恐怕也救不了你……”

“藤野先生说的是啊。”楚云汉只得苦笑。

交流会还在继续，只是大厅里已经剩不下几个人了，大多数的宾客已经交流完毕，和那些山本俊彦带过来的东洋收藏家以物易物，用家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传家之宝，换到了他人的“喜爱之物”，捧着那些绝无仅有的“宝贝”，欢欢喜喜的离开了。大概是那位曲先生的教训让他们意识到了螳臂当车的后果，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挺身而出，为自己争取那合理的利益。

“山本君，我求求你，这枚紫禁玉华镯在我们家已经传了五代人了，真的是传家之宝。夫人临终的时候，特意交代，将来阿宗结婚了，一定要传给儿媳妇。这个东西我是真的不能交换啊，求求你，看在柔萍的面子上……”

“徐先生，你太自私了，你只是想到了你未来的儿媳妇，为什么不想想柔萍，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山本俊彦沉下脸来，刻意提醒着。

“柔萍……”

徐志海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在手里的玉镯之上，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猛地从天而降，紧紧地抓住了他手里的镯子。抬头对上那东洋人贪婪地笑容，不由地下意识地反抗。自己家里那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玉雕瓶已经被这个东洋人花言巧语地骗走了，如今就只剩下这个世代传承的玉镯子了，是无论如何再不能让它落在东洋人的手里了。

想到这，徐志海再一次咬牙切齿地用力，势要把传家之宝从这些强盗手里夺回来。

就这样，当楚云汉听到声音，匆匆忙忙赶过来之时，看到的是一幅奇异的画面，徐志海和山本俊彦正拉扯着一个似乎快要变形的玉镯，彼此横眉冷对、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