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楚云汉，你开什么玩笑，梁太太怎么可能是自杀，大庭广众的……”

“为何不可，东洋人看上了她的家传之宝，她心生怨气，却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屈服；为了表示抗议、为了表示自己势不两立的决心，公然自杀，引人注意，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公愤……杜警官，别忘了，是你亲口告诉我，床头柜上的药瓶里装的是砒霜；而梁太太死亡原因，正是砒霜中毒……”

杜方傻眼了，看着楚云汉，张张嘴，他想反驳、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可楚云汉似乎还没结束，接下来的一句更是让他大惊失色--

“而且藤野先生对这个结论也表示了赞成。”

“东洋人？”杜方皱起眉头，东洋人怎会参与到这件事上，难道……

“昨天你既然能打电话去料理店，就应该猜得出那里的情况，俊彦君请客，邀请我和藤野先生喝酒……”楚云汉弯起嘴角，轻轻一笑，好似自嘲，“接完电话，藤野先生问起，我就说了。说完之后，他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让我就此罢手，开始配合他抓捕赤党分子的下一步行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杜方当然知道。

其实“自杀”的结论，漏洞百出；可是东洋人却非常认可，这说明，东洋人需要尽快将此事终结；同时也说明，东洋人是知道真相的。

梁太太的死和他们有关？

四目相对，从楚云汉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杜方读出了答案，自己猜对了。只是……

“你甘心吗？”杜方问了一句，其实也是他内心的想法。

“不甘心又怎样，继续查下去，后果是什么……有句俗话，难得糊涂。”楚云汉一语双关，边说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案卷，签字，盖章，然后递给对面的杜方，“去一趟局长办公室，把案卷交上去，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亲自解释一下，就按我刚才说的……”说着，他甚至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看着他，杜方在确认着什么，待得确认完成，他拿过那叠薄薄的案卷，转身离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楚云汉喊住了自己--

“送完案卷就别回来了，直接去东城门，记得，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杜方轻轻地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确定无话可说了，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很奇怪，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本以为楚云汉会打个电话……

是自己想多了。杜方叹了口气，带着难以言表的失望和郁闷，转身向局长办公室走了去……

听着门外深一下浅一下的脚步声，楚云汉笑了，苦笑。这个杜方，好奇心太重，怕只怕有一天会害了他，还好遇到了自己。

坦白说，对于杜方，楚云汉印象还是不错的，也愿意在东洋人面前强力保荐。而他唯一忌惮的是对方身后的势力，至今让人摸不透，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他不敢透露的太多。不过对于那些被杜方暗中保护起来的特殊犯人，有必要将他们转移出去，在藤野秋穆还没有注意到之前，安排他们离开……

当然，这不是光靠楚云汉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任务……

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等了半晌，无人接听。他便把电话挂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上午十点，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已经出发了。

按计划，老家的亲戚今天中午就会到达东城门……

东城门，东城门，杜方应该是个聪明人。

弯起嘴角，楚云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起身，拉开房门，也出去了。

为了配合藤野秋穆的行动，巡捕房也有了新的任务，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他的皆是出门执行任务去了，警车也只剩下一辆，并且没有专职司机。不过对于楚云汉来说，这是无所谓的，并且还乐见其成。于是他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开着车就跑了。前脚刚走，杜方后脚就从办公楼上匆匆下来。

看着那熟悉的、远去的身影，杜方不由地眯了眯眼。

楚云汉开着车，很快来到了电话局门口，下了车，走进去，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我想知道，这个电话号码昨晚上八点打的电话联系人，具体在什么位置？”

楚云汉递上提前准备好的字条，给了那名漂亮的工作人员，然后就是静待消息。

在这个过程中，他故作无意地四处张望，门里门外，未发现可疑之人。不过他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不知道藤野秋穆或是山本俊彦会不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精力，关注自己。

不一会，工作人员递上记录。看到答案，楚云汉皱起眉头，因为这个电话是庄氏公司办公室的电话。庄炳坤打这个电话，应该和儿子关系不大。

难道说这么多天，父子二人没有任何联系？

楚云汉不相信，不过还好，现在的他拥有巡捕房探长这个特殊身份，涉及到案子，任何人都必须予以配合。

就这样，他很轻松的拿到了庄家这段时间的通话记录，分析判断，很快，他确定了一个可疑的号码。虽然得到的结论是公用电话，但他知道，庄牧文肯定是那个电话附近。

问清楚具体地点，楚云汉就开着车，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自己找得到的东西，山本俊彦也找得到。所以必须在他之前，确定庄牧文的具体位置，保护其离开上海。

东城门口--

杜方从警车上跳下来，看着前方井然有序的例行检查，不由地精神一震。

也不知道楚云汉给那藤野秋穆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说服了东洋人让巡捕房的警探们负责守卫城门，检查进出城的各位路人。当然，对于这些警探们，东洋人也并非完全信任，起码在附近的几个狙击点处，都有东洋人架设的狙击步枪。除此之外，还有门内的两侧也是四个荷枪实弹的东洋士兵。

一旦发生状况，这些狙击步枪对准的可就不仅仅是可疑的路人了，还有这些临时负责检查的巡捕房警探们。

至于本该守卫此处的东洋士兵，据说是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杜方猜测，应该是和码头上那批价值连城的古董有关。这事情和楚云汉好像有点关系。

只是他不理解，楚云汉为什么要那么尽心竭力地帮着山本俊彦保护那批珍贵的国宝？难道他不知道这批文物一旦流失海外，就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吗？只是，如果保护的代价就是毁去，那杜方也不得不考虑，要不要去做。毕竟有些东西一旦摧毁，就再也没办法还原了。

想来想去，杜方意识到这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所以还不如不想，或许他楚云汉本来就有自己的考虑。

更何况，楚云汉本就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当然，他自己也不是。只是身后的人值得相信吗？

这已经不是杜方第一次的怀疑了，只是任他纠结万分，却怎么也没有个答案。他想过楚云汉，只是拿不准要不要信任。但和那神秘的幕后人比起来，楚云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城门口的检查没什么特别，看了一会，便觉得索然无味，将头扭向别处。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体角落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只一眼，不超过十秒钟，却没来由的令他心头一颤。

阿华？楚云汉的那个助手。

是他吗？杜方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来，那个位置空无一人。只是此时阳光普照，地面上的影影绰绰无一不在暗示他，角落里藏着一个人。

是那个阿华吗？杜方不确定，毕竟只是一晃而过。但内心里的感觉告诉自己，自己的判断不错，那个躲在角落里、偶尔冒头的人就是楚云汉的助手阿华。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神神秘秘？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故作无意地朝着那个地方走了过去，没走两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

“干什么呢，赶快把东西取下来，别磨磨蹭蹭的……”

“官爷，不行啊，受着伤呢，你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杜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胳膊打着绷带的男子正哭丧着脸，不停地哀求着眼前的巡警。而那位手下显然也是顾忌着一旁的东洋人，不敢大意，连吼带骂--

“让你过去？让你过去，明天我就没饭吃，你必须取下来……”说着，连拉带拽，试图将对方胳膊上的绷带彻底解开。

“不行啊，大夫说了，会感染的，你放过我吧，官爷，我给你跪下了……”伤者作势要跪，那只胳膊却在不停地回缩。

“干嘛呢？”眼看着二人拉扯过激，杜方急忙喊了声，并快步走了过去，余光中，那企图赶来的两个东洋士兵也顿住了脚步，不知是不是给自己一个面子，但仔细想来，倒是一件好事。杜方于是走近冲突二人，厉声喝问道，“吵吵闹闹的，发生了什么事？”

“长官饶命啊长官，我就住在附近，这次进城，是专门来处理伤口的。”说着话，伤者还特意将那吊着绷带胳膊凑到杜方面前，“我今天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让锄头砸了一下，胳膊就折了，还流了好多血。我们那地方的医生说看不了，必须到你们城里的洋医院，还要做什么、做手术，他给我包扎一下，就赶快让我过来，长官，你行行好吧……”

“受了伤？”杜方绕着他，打量了一圈，突然拉起他受伤的手臂，用力一扯，惹得那伤者哇哇大叫--

“长官，轻点轻点，疼死了，要人命了，长官，求求你放过我吧……”

杜方果然放过了他：“看样子还挺严重的，快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了，要不然胳膊废了……”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你真是个好人啊……”男子点头哈腰，谄媚一番。

杜方似乎没兴趣，甩甩手，不耐烦的说：“快走吧快走吧，烦死了。”

那人又是点头哈腰，赔笑一阵，抱着那受伤的胳膊，一溜烟地跑了。

“知道该怎么弄了吧，以后就像我刚才那样，别啰里啰嗦的浪费时间，这么多人呢……”

“是是是，探长教训的是。”

杜方表面上训斥属下，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方面观察着周围负责监视的东洋人，另一方面悄悄地监视着那受伤男子。对方虽然走起路来摇摇晃晃、重心不稳，可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一会的工夫就走的快要看不见了。按照他阅人无数的经验，这位肯定是一个练家子，而且武功不弱。

那他会是什么人，又何故来到上海？脑海里浮出这两个问题，但很快又被另一个熟悉的面孔替代。

急忙四处张望，忽然发现刚才那个藏人的角落如今已经没有了阴影，人已经走了。

瞬间，他恍然大悟，同时也是哭笑不得。

好你个楚云汉，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把我杜方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