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人就在这里？”

“我中午来看过的，应该没错……别动，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按你蠢蠢欲动的山本俊彦，楚云汉压低声音，予以警告。对方还算是听话，向后退了几步，微微颔首，不发一语。

楚云汉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次的深夜暗访，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不能确定，在身后是否有山本俊彦安插的尾巴。与其被动应付，还不如主动出击。只要自己在他身边谆谆诱导，山本俊彦就做不出什么过激之事。事实证明，这样的假设是正确的，对方果然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该怎么办？”山本俊彦压低声音，似乎担心打扰到了谁。

“回去吧，看封先生那边的消息。”楚云汉提议，看对方眉头微蹙，似有不甘，便低声劝慰道，“这是最稳妥的方案。那个翡翠琉璃瓶我没见过，但听名字，是个易碎之物。俊彦君应该是见过的吧，是耶非耶？”

山本俊彦若有所思，点点头。

“既然如此，毁了它，那是轻而易举。到那时候，俊彦君如何向令尊交代？”

此话一出，对方猛地身体一震，直视着前方，目光似有些呆滞。

楚云汉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所以就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所以在无法确定东西安全的前提下，俊彦君切不可轻举妄动。不管是要抓庄炳坤还是庄牧文，都要在封先生拿到东西才能行动。唯有如此，才可以毫无顾忌。”

山本俊彦沉思片刻，点点头：“好，我听你的，按原计划行事。”

“那我们现在回去，好好安排一下。”

“可是这里……”

“俊彦君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便衣，二十四小时监视跟踪庄牧文，只要他还在上海，就逃不过我的眼睛。”楚云汉信心满满，随后还握了握拳头。见山本俊彦还有犹豫，干脆将人拉起，拖着他往外走，“走了吧，放心，逃不掉的，我心里有数……”

纵然是不甘心，但山本俊彦还是跟着走了。楚云汉说的在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为了确保东西的完好无损，一定要慎之又慎。

就这样，他被楚云汉拖上了停在远处的轿车。但即便是开车行径，他还是心有不甘的频频回顾。

“云汉君，你不是说特意安排了人负责监视吗，人在哪里？”坐在车上，山本俊彦不甘心地问道。

“在他的隔壁，那间房子我租下来了，人已经住进去了。”楚云汉看着他，答道。见他微微蹙眉，似有不解，便补充了一句，“俊彦君，他的那个房子你也看见了，僻近荒野，据说一直走下去，就可以顺利出城。是真是假，我们暂且不论；可如果让他察觉到异样，带着东西躲入荒野，我们要再次定位，可就难上加难。所以我总是说不要打草惊蛇，就是这方面的顾虑。”

“刚才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两个院子都没有异常，应该是风平浪静的，俊彦君你放心，一旦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肯定不会隐瞒不报的。”

“云汉君不必如此，我不是他藤野秋穆，自然是完全相信你的。”山本俊彦先是一番安慰，而后连声叹息，“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

“俊彦君，你别这么说，特高科里，你也是说了算的。巡捕房人手有限，恐怕还需要你俊彦君出一把力啊……”

“别想了，藤野秋穆如今将主要兵力集中在码头，我的身边几乎是没有一兵一卒……”

“码头？”好似疑惑，楚云汉微微蹙眉，而后恍然，“看来为了保护那批来之不易的古董字画，藤野先生可谓是竭尽全力。这事情也是你俊彦君的荣幸啊，起码那批东西得到了保障……”

“说是这么说，可他的真实目的，却并非是保护那批古董……”山本俊彦戛然而止，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楚云汉却似不以为意：“你管他目的如何呢，只要能保证那批古董在码头上的安全，只要能保证最后安全的送回东京，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说的也是。”山本俊彦点点头，但很快又话锋一转，“但那翡翠琉璃瓶，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前段时间我特意看了一下黑木先生的登记造册，目前仓库里所有古董是347件。和那翡翠琉璃瓶比起来，不知孰轻孰重啊……”

“可是我不甘心。”山本俊彦捏了捏拳头，转头看他，“云汉君，不要让我失望。”

“定然尽力而为。”楚云汉低下头来，说的掷地有声。

山本俊彦微微颔首，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这个楚云汉暂时还能信得过。

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身后两辆自行车，不远不近的跟着，速度不快，却是寸步不离。骑车人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礼帽，压得很低，让人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模样。对于这样的打扮，山本俊彦再熟悉不过了，76号，特高科下属的一个特务组织。

想明白这个，顿觉气愤，捏紧拳头，将要发作，不想关键时刻，竟被楚云汉死死地摁住--

“俊彦君，和你无关，他们不放心的是我。”楚云汉说着，弯起嘴角，苦笑。

“云汉君？”山本俊彦故作惊讶，因为这事情他是知道的，但表面上不露声色，只是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了吧，从小泉先生出事开始。”楚云汉叹道，有些无奈，“最开始是清水先生亲自监督，每天晚上都会在我家楼下伴我入眠，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这几天换成了他们，想来清水先生应该是忙于码头那边的事，无法亲力亲为，所以就安排了其他人，继续监视……”

深吸一口气，苦笑，他接着说：“其实我是理解的，毕竟非我族类嘛。更何况我行得正坐得直，心无旁骛；他们愿意跟就跟吧，我是不怕的；只不过俊彦君的这个托付……”说到这，他顿了顿，低下头来，好似矛盾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的抬头建议道，“还是和藤野先生说一声吧，有了他的支持，事情说不定会更加顺利一点……”

山本俊彦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挥了挥手：“你不要管了，这事情我自有安排。按我说的做吧。”

“是。”

其后，二人一路无话，山本俊彦好像是真的累了，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楚云汉没有打扰，只是轻轻地拉上了窗帘。

很快，轿车停在了山本俊彦的府邸，这是一座独栋别墅，周围没什么人烟，房门口还有些东洋士兵持枪守卫，内外一片森严。

楚云汉小心翼翼地喊醒了山本俊彦，扶着他回到了别墅。谢绝了对方留下和相送的好意，一个人告辞离开。走了一段路，招手要了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走了吗？”

“走了，看样子应该是侦探社的方向。”

山本俊彦揉了揉脸，一改刚才的昏昏沉沉，对面前的属下说道：“请封先生下来吧。”

下属应了一声，然后便匆匆上楼去了。

山本俊彦喝了太多的酒，身体有些不适，便端起桌子上的茶壶，毫无形象地灌了个水饱，顿时觉得舒服多了，便长舒一口气。这时候，身后传来自上而下的脚步声。

“封先生，实在抱歉，晚上还有事，让你久等了，我等会会让人亲自送你回去。”

“山本君客气了，能为黄军效劳，是我封某人的福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封雪州满脸喜色，抬眼扫了下对方的表情，是连连点头、颇为满意，所以他接着问道，“不知道山本先生今天晚上的收获如何，是否已经确定了庄牧文的确切地址？”

“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按照云汉君的调查，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云汉君也安排了人在那里蹲守……下一步就是封先生你的任务了，我的要求是那翡翠琉璃瓶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收入仓库。”山本俊彦再次强调，“所以封先生切不可马虎大意，否则父亲怪罪下来，连我都担待不起……”

“山本君放心，虽然我和他庄牧文素未谋面，但和庄炳坤却是多年好友，庄炳坤对我也非常信任，要不然也不会将独子和家传之宝托付给在下。我相信，庄炳坤应该是将具体情况交代出去了，我保证，见了面，不出半个时辰，那翡翠琉璃瓶必然会落于我手。”封雪州信心十足。

山本俊彦连连点头，对这个答复非常满意。

“封先生，你觉得云汉君此人如何？”山本俊彦突然换了个话题。

“山本君指的是……”

轻轻地叹口气，山本俊彦说道：“我和他同窗三年，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按理说不应该有所怀疑；可现在上海的环境非常复杂，真假难辨，一步错步步错，我真的是怕……”从沙发上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回头看着封雪州，“封先生，我听说云汉君在北平曾经做过你的学生。以你对他的了解，此人是否可信？”

封雪州想了一会，摇头说道：“楚先生当年在大学里，跟着我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个学期。可能是兴趣缘故，没多久就去了郑教授的门下。不过此人刻苦用功，的确是个可塑之才。此人家庭条件一般，按理说不具备出国留学的条件，还是郑素文力荐，这才拿到了唯一的名额……”

“我不是问他有没有本事，我是问你他值不值得信任？”

“这个问题山本君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山本俊彦听罢，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很是得意，也是如释重负。

的确，楚云汉已经没有选择了，出卖了郑素文，成了赤党公敌。除了依附于自己，依附于东洋人，他楚云汉在华夏，怕是寸步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