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亦是如此，在瞠目结舌的看了一阵之后，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传说中横眉冷对的夫妻俩到了生死离别，竟会如此的一往情深。

“舅舅，别哭了，节哀顺变吧，舅妈已经去了。”

这时外甥女方洁弯下腰去，柔声细语安慰着舅舅，声音里还带着些哽咽，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可见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妈，女孩也算是情深义重了。

梁建宁点着头，哭声略小，但仍是泪流不止。

方洁无奈，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唉声叹气，偶尔抬头看向藤野秋穆那边，也是缓缓地摇头，诉说着无能为力。

藤野秋穆等了片刻，确认包括楚云汉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太好的办法，这才摇头叹了口气，自动走上前，轻拍着梁建宁的肩膀，态度温和的说道：“梁先生、梁先生，节哀顺变吧。目前最关键的是查出尊夫人去世的真相，抓住凶手，才可以告慰尊夫人在天之灵，你说呢？”

梁建宁这时倒是有了反应，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滴，在方洁的搀扶下慢慢起身，面对着藤野秋穆，鞠了一躬：“那就拜托藤野先生了。”

“梁先生客气了。”藤野秋穆回了礼，并不动声色地朝着楚云汉望了一眼，但很快收回了目光。

看来藤野是想把这个案子交给自己了。楚云汉这样想着，也故作无意地在大厅里环视一周，面对着各色的眼神和低语，他也只能暗暗地将有些情绪放在心里，避免外露。

六十八

“我是冤枉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呜呜呜……”

“李女士，你别紧张，也激动，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我们警方也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一个好人……这样吧，李女士，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会，我们再开始。”

楚云汉的温言细语让女孩的情绪慢慢地平复，正好，一旁的徐柔萍向她递来了一杯热茶，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抿了抿唇，李嘉慧又抬头，望向楚云汉，微微颔首。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就开始。”再次确定了一句，而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能不能具体说一说那杯酒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触及了敏感，李嘉慧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楚云汉，目光中带着些许异样，幸亏徐柔萍一直在她身边，不断地安慰着她。

“我是陪着柔萍一起来的，山本先生说完那些开场白，然后就开始了文物交流，柔萍去陪着徐叔叔，我一个人没什么事，就四处闲逛，觉得无聊，就跑到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刚好梁太太也来了，也要喝酒，我就顺手把这杯酒给她了，后来梁太太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说了几句话？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看着楚云汉，李嘉慧欲言又止，或许是发现不得不说，才再次认命地开口，“梁太太问我是和谁一起来的，准备和东洋人做什么交易。我跟她说，我不和东洋人做交易，我是陪着好朋友柔萍一起来的……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说到这，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好友。

“那后来你们怎么又坐在一起了？”

“柔萍一直在忙，我转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认识的人，位置都满了，就梁太太这一座就她一个人，我就过来了……”

“就她一个人？”

李嘉慧重重地点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预示着无辜。

“那后面是怎么回事，突然晕倒……”

“太突然了，根本就没有防备，她突然就倒下了……”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我记得之前你好像说过，事发时，你们正在说着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梁太太跟我说，这些人家里的宝贝保不住……”李嘉慧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着话，还警惕地四处观望，好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之后，她收回目光，看着楚云汉，接着说，“说话的时候，梁太太一直在叹气，看上去很紧张，然后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一会就，就，就……”

随即，女孩再次抽噎起来，眸子里流露出恐慌，可见当时的那一幕于他而言，是多么深刻的影响。

“没事的没事的，和你无关，我相信你。”徐柔萍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间隙中，还抽空给了楚云汉一记瞪眼，明确的表示不满，随后又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我也看见了，当时的情况就是嘉慧说的那样，梁太太仅仅是喝了一口酒就倒下了，很突然……”

“徐女士也亲眼所见？”

“是啊，我当时就站在她旁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倒地了，接也没接住……”

徐柔萍如此说道，或许是猜出楚云汉的疑惑，随后又补充说明：“我是陪着爸爸一起来的，结果他们聊什么朝代啊、价值啊，我又不懂，看到嘉慧在这边，我就过来了，当时梁太太就坐在我旁边……”

是这样吗，楚云汉半信半疑，不禁扭过头去，恰好与山本俊彦四目相对，对方暗暗点头，好似在为女友证明着什么。

“当时梁太太有和徐女士说过些什么吗？”

“没有，我嘛，作为晚辈，自然是要主动打招呼的。不过梁太太好像是不喜欢我，也没有和我说话，可能是还不太熟悉吧。不过看起来她和嘉慧聊得不错……”

“别乱说。”李嘉慧暗暗地打了一下好友。

不过徐柔萍并不在意，还在低声窃笑。

楚云汉像是没有发现他们的打闹，只是按部就班地接着问道：“梁太太在这之前喝过那杯酒吗？”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眼睛里尽是茫然。

楚云汉又进一步说明：“我的意思是，梁太太手里的那杯酒形态是什么样的，喝过的，还是没有沾过；你们来了以后，梁太太喝过几次，是否又重新倒过？”

“不知道，反正我就看见她喝过那么一次……”徐柔萍答道。

李嘉慧也赶紧点点头，予以附和。

“李女士，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初把那杯酒递给梁太太之后，梁太太又去了什么地方，是否直接到这里坐了下来，期间有没有遇见过其他人……”

“我不知道，我没注意。”李嘉慧茫然地摇摇头，眸子里还有些惊惧，“倒完酒，我也是端着酒杯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本来想去找柔萍的，看她和徐叔叔正在说话，我不方便打扰，然后就开始想找个位置坐下来，刚好看见梁太太在这边……哦我想起来了，梁太太当时好像是刚刚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刚刚坐下，可能也是刚到吧。只是之前去了哪儿，那我就不清楚了……”

楚云汉点点头，随后转向徐柔萍。

“你别问我，我可什么也不知道，我一直陪着爸爸，不信你可以问问俊彦君……”

徐柔萍这样说了，楚云汉自然是无可质疑，苦笑地摇摇头，只能恳切地提出要求：“徐女士，看在俊彦君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忙照顾一下李女士，我恐怕还需要耽误一段时间……”

“哪儿还用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徐柔萍扬起下巴，一脸傲娇。

楚云汉这时候也只能继续苦笑，好男不跟女斗，他准备走为上策。

“楚先生……”眼看着楚云汉将要离开，李嘉慧急忙喊住了他，“我可不可以回家了？”

“这个……”望着女孩渴求的眼神，楚云汉不忍心拒绝，但现实又容不得他随心所欲，“李女士，这个案子目前还在调查阶段，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只要有了眉目，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目前呢，你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你可以暂时的休息一下，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什么，可以随时过来告知在下，在下就在那边……”

说完后，又和徐柔萍点头示意，随即转身离开。

“楚先生……”李嘉慧情急之下，意图追过去，却被好友按在了椅子上。

“你就放心吧，楚先生还是有本事的，一定会还你清白；何况还有我和俊彦君呢，你怕什么……”徐柔萍笑嘻嘻地安慰道。

听到这样的安慰，李嘉慧并没有丝毫的放松，她转过头来，看着好友那张看似轻松的脸庞，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好似鼓起勇气一般，淡淡地问：“柔萍，你和那个东洋人分手，好不好？”

徐柔萍听得此话，先是一愣，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将对方拥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梁先生，非常抱歉，尊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节哀顺变吧。”

梁建宁一直在叹息，低垂着头，隐约可见眼角的泪珠。那个方洁一直陪在他身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温柔的安慰着他。可当事人却像是沉浸在失去爱人的伤痛中，对于周遭的一切浑然不知。以至于楚云汉来了半天，他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惹得身旁的方洁很是尴尬。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将淑媛的尸体带回家？”梁建宁终于开口，声音里却没有太暖的温度。

“尊夫人死的突然，死因蹊跷，我们警方需要进行基本的尸检，确定死因。”楚云汉解释道，一面解释，一面观察着对面的情绪。还好，梁建宁非常冷静，并没有太多的动静。随后楚云汉继续开问，“梁先生，我能问问，梁太太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吗？”

“我回家了。”

“回家？”

“我去拿一件东西。”

“拿东西？什么东西？”楚云汉顺其自然地问着。这时候梁建宁脸色微变，似有不满。楚云汉只能进一步解释，“梁先生，我知道这可能涉及到你的隐私，但毕竟事发突然，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的比较好。否则万一以后牵扯到其中的什么隐秘，可能就会比较麻烦。我也是为了你好。”

梁建宁听罢，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和楚云汉对视。楚云汉也是面无表情，与他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长达半分钟。

随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呼唤--

“梁先生，梁先生……”

山本俊彦来了，先是和楚云汉点头示意，然后才看向前方：“梁先生，之前提起的那枚东晋墨印，可曾带来，是否可以让鄙人瞻仰一二？”

此时来的可不仅仅是山本俊彦，还有一排身着军装的东洋士兵，不经意间，他们已经将甥舅二人团团包围，毫无间隙。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梁建宁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不规则形状的物什。待得梁建宁再次轻手轻脚地将红布揭开，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黑色墨砚台。砚台上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下刻“建安十八年春，王氏。”

一个“王氏”意味着什么，这很有可能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留下来的孤品，世界上绝无仅有，自然是价值连城。

一见此砚，山本俊彦立马两眼放光，未经同意，就直接拿了过来，放在手心里，把玩着，爱不释手。丝毫看不到此时梁建宁眼中的愤怒和隐忍。

“宝贝，哟西。”情不自禁的，山本俊彦发出赞美，连连点头。随即，他转过身去，将手里的宝物交给身边的白胡子老者。

那老者迫不及待地拿过来，轻抚着，把玩着，也是爱不释手。仔细地检查一番，便凑到山本俊彦耳边，低声悄语，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山本俊彦面露喜色，微微颔首。

“果然是个好东西，梁先生，你家里这个，宝贝啊……”

山本俊彦竖起大拇指，好像是真心诚意的赞美道。

“多谢山本先生，山本先生过奖了，过奖了。”梁建宁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梁先生，我们做个生意怎么样，你把这个宝贝卖给我……”

“啊……”梁建宁好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瞠目结舌。

而那山本俊彦却是自说自话：“当然了，我是不会让梁先生你吃亏的。既然这次拍卖会的原则是以物易物，我自然会拿出自己的好东西和梁先生进行交换……黑木先生……”

“在。”山本俊彦身旁的白胡子老者突然走了出来，一伸手，从一旁的东洋士兵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梁先生，你请看，这是北宋大书法家欧阳修先生的真迹、醉翁亭记。可是我们山本一木先生寻访大江南北，好不容易的偶得，非常珍贵。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比不得梁先生的这枚墨台，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以物易物，想来是不亏的。梁先生，请。”

说罢，双手奉上，递了过去。

梁建宁伸出手，似是要接，可到了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山本先生，这枚墨台，我不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