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楚云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那个苏黄了……”

“苏黄？谁啊？我认识这个人吗？”

“柳露丝的那个姘头，怎么，这么快忘了？哦，也对，你楚神探是个大忙人，一天到晚东奔西走，为别人找女人、找情夫，那还顾得上什么下毒盗窃啊……所以啊，这一局啊，我又赢了，想插手我的地盘，可没那么容易……”

“杜探长，说了这么多，能麻烦告诉我，你在哪儿吗？”

“吴淞口码头。我告诉你，就一个小时，时间一到，别怪我再不奉陪……”

话筒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刺激着耳膜，但楚云汉仍旧是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才把电话放下，揉了揉耳朵，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过是七点半，天还没亮。杜方肯定是故意的，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朝着一旁的电话机做了个鬼脸。

不过人家既然是亲自打电话相邀，楚云汉盛情难却，不得不去；除此之外，他也想看看对方阴阳怪气的语气里到底藏得什么药。

“阿华，叫车，去吴淞口码头。”

坐着黄包车到了码头，那里已经是热火朝天、人来人往，下船的、上船的、拉货的、运货的，忙的不亦乐乎。还有几个特别的黑衣人站在码头上，检查着过往行人手里的证件。楚云汉知道，这些人来自于76号，是东洋人在华夏养的一条狗。有时候他们的心狠手辣，绝不输于上面的主子。

当然，现在这个码头上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正前方那一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隐约可见他非常熟悉的蓝色制服，那是巡捕房的警服。不用说，杜方自然会在那里。果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拼命向着自己招手。冤家路窄啊，楚云汉暗暗地叹了口气，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向他而去。

“看样子，你好像是兴趣不大。”打量了他一番，杜方如此说道，语气里含着些不悦。

“不是兴趣不大，是困得慌，昨晚上十点才进家门。”楚云汉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十点才回家？”杜方皱了皱眉，半信半疑，“这两天我给你打电话，你那个助手告诉我，你出去了……”

“是啊，去了一趟杭州，朋友的生日，盛情难却啊……”

杜方仍旧看着他，目光中的怀疑显而易见，他不相信楚云汉去杭州是为了参加什么朋友的生日宴会，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只是他现在一脸泰然，看不出任何端倪，让杜方难免有些无奈。

“哦对了，在电话里你说找到苏黄了。在哪儿，不会是为了逃避抓捕，跳进黄浦江了吧，哈哈哈……”觉得有趣，楚云汉禁不住放声大笑，但看着杜方脸色阴沉，目光凌厉，下意识地停住了笑，尴尬的咳了几声。

“跟我来吧。”杜方面无表情，沉声说道，直接将楚云汉领入人群之中。

“啊……”楚云汉一声惊呼，将心中的恐惧与震惊表露无疑。

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确切地说，不是尸体，而是一堆看不出模样的烂泥，除了还算是比较完整的腿部，其他部位基本上看不出人的模样，尤其是最上面的那张脸，血肉模糊，简直是一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肉酱。捂着嘴，干呕了几下，他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匆匆说了一句“抱歉”，跑到一旁，大吐而特吐。

看到他这般模样，杜方禁不住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目光。示意属下掩盖好尸体，以免引起骚乱，自己则是慢慢踱步，走到楚云汉身后，递过去一张手帕：“受不了了？就这，还想进巡捕房……”

“你可没告诉我，尸体这样……”话音未落，那恶心的一幕再次浮于脑海，楚云汉承受不住，又是一阵呕吐。

犹豫了一下，杜方还是将自己的干净手帕收了起来，毕竟让这小子弄脏了，可太不值当了。

楚云汉呕吐完毕，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又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嗤笑，抬头，是杜方鄙夷的目光。不得不承认，楚云汉此时也有点尴尬，咳了一声，强迫自己镇定：“你刚才说他是谁，柳露丝的姘头？叫苏、苏什么来着……”

“苏黄？”杜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挺怪的。”楚云汉连连点头，但看见杜方冷冷的眸子，他又有些不自在了。“你肯定是他，不是别人？毕竟都那样了……”

浮想联翩后，胃液又开始翻腾，楚云汉急忙捂住了嘴。

“受不了你就滚，别在这里恶心我。”杜方表示受够了，瞪了他一眼后，冲他大吼。

“我毕竟是第一次见，难免不太适应，血肉模糊的……”楚云汉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诉苦。话未说完，便发现对方脸色变了，赶紧适可而止。停了停，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又是怎么确定他的身份的？人都那样了，你们……”有些事不能提，一提便浮想联翩，楚云汉就是这样。此时，他已经本能地拿出手帕、捂住了嘴。

杜方还是白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说：“今天早上有人报案，说江面上发现了浮尸。报案人是一个渔夫，他在江里打鱼的时候，打上来了一个编织袋，上面还有血迹，他觉得好奇，就打开看了，一打开发现是个人，他就报警了……我们来了以后，那个渔夫已经把人提出来了，周围围了一群人……我听见围观者有人议论，好像见过这人，是在一个戏园子里，我就想到了会不会是赵家班的人 ，然后我就通知了赵班主……”

说着话，杜方回过头去，朝着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楚云汉注意到码头的角落里也蹲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似在干呕。

“看来这受不了的不是我一个人。”楚云汉弯起嘴角，得意地调侃道。收回目光，但见杜方目光阴冷，他又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继续询问，“赵班主认出他就是苏黄？确定吗？面目全非了，他认得出？”

“他刚开始只是说像……”杜方又看了眼远处的赵孟奎，回过头来，望向楚云汉，接着说，“直到他看见了死者的鞋子……”

“鞋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赵班主告诉我，他们赵家班的鞋子是他专门找人定做的，为了表演方便，用了特殊材料，千层底比较厚实；为了避免拿错，他还特意让做鞋的人在鞋子底部纳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赵’字。也就是说除了赵家班的弟子，别的人不可能拥有一模一样的鞋子。现如今，除了死去的柳露丝，赵家班其他弟子都在他身边，只剩下那个苏黄……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楚云汉立马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如此畏首畏尾，自然换来杜方一声嘲笑……

可他并不在意：“就因为这个，就认定他是苏黄？”

“当然不是，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变魔术一般，杜方从口袋里拿出一物，在他面前晃了晃。

“项链？”楚云汉大惊，瞪大了双眼，“你不会告诉我，这串项链是柳大师的吧？”

“看来你还不糊涂。”杜方微微一笑，摸不清是讽刺还是夸赞，举起手里的珍珠项链，在楚云汉面前晃了晃，“假的，值不了几个钱，却对柳露丝、苏黄二人意义非凡，因为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苏黄送给她的，剧团里的人都知道，包括赵班主。后来，我们在检查柳露丝房间的私人物品时，没有发现这条项链，应该是苏黄拿走的……”

“又不值钱，拿它干什么？”楚云汉嘀咕了一句，对面的杜方变了脸色，他赶紧改口，“明白了明白了，旧情，旧情……”

杜方斜了他一眼，继续：“项链所在的位置是在死者的胸口，可见意义非凡，从这一点来看，死者是苏黄的可能性极大……”

“确实，有道理，有道理。”楚云汉不住地点头，是认可，是称赞，随即又问了另一问题，“说了这么半天，你有没有查出来，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人是……”杜方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

他是什么人？是自己的上司吗，同事吗？什么也不是，自己凭什么向他事无巨细地汇报？

刹那间，他有一种掉头走人的冲动。不过很快，他冷静下来，站在原地，并没有挪动脚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楚云汉代表着什么，东洋人。

杜方不愿意和那些可耻的家伙接触，眼前这个楚云汉虽然可恨，但到底也是个华夏人，把他当成一个传话筒，也不失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想，他便准备开口，在脑海里酝酿了一下情绪，就要说话。然而就在这时，耳边的一阵喇叭声让他本能地抬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由远及近，停在了自己面前。

后门被打开，露出那张令他激动而愤怒的脸庞--藤野秋穆？

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