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原来，他必然会欢呼雀跃，然后点头哈腰的逢迎几句。可现在的他面对着这个喜怒无常的东洋人，心里眼里只有恐惧和畏怕，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对方会猛然间掏出腰间的武士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与虎谋皮，结果只能是日夜难宁、寝食不安。只是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没这么容易。

现在他唯一庆幸的是，东洋人还不知道苏晓梅“私奔”的隐秘，若是清楚了，怕是不会轻饶了自己。所以如今的第一要务便是找到苏晓梅，然后杀人灭口，彻底消除隐患。

可问题是，怎么找？

通过警方？不行，杜方已经怀疑上自己，再去报警，势必会被他牵制；求助东洋人？也不行，那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想来想去，楚云汉好像是自己唯一的选择，只是该怎么和他说，才能让他心甘情愿配合自己杀人灭口呢？很可惜，楚云汉现在不在，夏德江觉得越发有必要和他单独再见一面。

楚云汉其实并未走远，就在他百乐门舞厅对面咖啡馆的二楼。当然，还有杜方，此刻两人正面对面，一起望向窗外，观察着楼下的百乐门。

两人是一前一后离开的，楚云汉先走，杜方在舞厅里有公事公办地询问了其他人，随后也离开了。两人又绕了一圈，从另一个方向，拐进了对面的咖啡馆，并选择了二楼的包房，作为观测点，紧盯着楼下的一举一动。大概半个小时后，夏德江搀着膀大腰圆的坂田熊二出了舞厅，这个肥头大耳的东洋人显得很高兴，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而那夏德江尽管也是在笑，但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

将坂田熊二送上了随行的吉普车，直到车子远去，夏德江佝偻的腰身才总算是挺了起来，轻轻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下意识的，楚云汉向后一仰，将自己藏在窗帘之后。用余光观察着对方已经回了舞厅，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知道是谁，他也没有在意，只道：“看来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杜方正喝着美味的咖啡，听得此话，顿了一下：“共识？什么共识？”

“我听说，最近有一批东洋军队准备进驻上海，也就是说所谓的换岗……”楚云汉说着，并给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听说？听谁说的？东洋人？那个藤野秋穆？”杜方冷笑一声，还是忍不住的讽刺，“只不过，这和他夏德江有什么关系呢？就一个商人……”摇头苦笑，不以为意，端起杯子，只一口就拧起了眉头，这咖啡也太苦了。

楚云汉也不说话，只是沉下脸，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他杜方连自己的弦外之音都听不明白的话，以后的计划恐怕要另谋它途了。还好，杜方并非顽固不化之人，略一寻思，倒是回过味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夏德江还要继续给东洋人提供女人？”

楚云汉摇摇头：“这次不会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军队，光靠小偷小摸一两个单身女性，怎么可能满足他们的兽欲？暗的不行，他们也许会直接来明的……”

“明的？”

“比如说联谊会、慰问演出……只要他们想搞，就不怕找不到理由……”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使得楚云汉也犯了难。纵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东洋人的禽兽行径，可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东洋人眼中的二等公民，就是再恨、再愤，也是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采用迂回战术，拖延时间。可问题是，这个时间能拖延多久……

“我出去一趟。”就在这时，杜方突然说了句，随后起身离开。

不经意间，楚云汉向下看了眼，只见一个身着蓝色警服的瘦弱小子正站在杜方开过来的警车前，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刚好，杜方下了楼，一拍他肩膀，倒是把对方吓了一跳。二人说了些什么，楚云汉完全听不清，只是看杜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没有好事。看来是留不住了，在心里哀叹一声，在桌子上放上一张纸币，随后也慢悠悠的下楼去了。

“局长让我马上回去，看来是得了信了。”一见楚云汉，杜方就立马说明情况，语气冰冷，一看就是心有不甘。

“意料之中。”弯起嘴角，苦笑一声。

杜方一惊，难道他早就知道了？也不多问，只是扬扬眉：“你有把握吗？”

“敌人那么狡猾，我怎么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尽力而为吧，总是要想办法改变点什么……”

听着他颓废的语气，杜方禁不住皱起了眉。但仔细想想，他说的似乎没什么问题。不试一试，怎会知道成败？虽然如今世道艰难，可再难，有些事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更何况这次“失踪”的并非那些身份低微的歌女舞女，想来只要运作得当，必然会造成一些轰动，让东洋人忌惮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需要我帮忙，随时通知我。”杜方最后说道。

楚云汉点点头，虽未言语，但二人之间，默契已成。

之后，杜方上了车，在发动之前，他突然回过头来，又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很好，很安全。”

杜方笑了，长舒一口气，看着对面的男子，微微颔首，随后绝尘而去。

杜方说的是“肖眉”，两人心知肚明。肖眉昨晚上的失踪，是楚云汉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个女记者，让所有人关注到上海滩持续半年的女性失踪案。要知道，肖眉除了申报女记者的公开身份外，还有一个别人知之甚少的特殊身份，而这个特殊身份一旦公开，就连只手遮天的东洋人也不得不顾忌一二。只是肖记者平日里非常低调，对自己这个特殊身份，只字不提，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包括他夏德江。

杜方今天的询问，只不过是开胃小菜，明天的正式大餐，恐怕会让夏德江难以下咽。

就冲肖眉的特殊身份，杜方一点也不担心事情闹不大。

当然，除了公开身份、特殊身份，肖眉本人还有另一个隐秘身份。只是这个身份在上海滩，除了楚云汉，无人知晓……

楚云汉拉低帽檐，趁此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人跟踪，才放开脚步，阔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