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眉？”夏德江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怎么，不记得了？昨天下午才见过面的。夏老板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杜方忍不住讽刺道。

“不是……杜探长，你看我这一天天的，忙得要死，每天见多少人啊，我实在……”夏德江试图解释，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理睬，顿时更加尴尬，思量片刻，才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女记者吧，哦对了，她确实是给了我一张名片，是姓肖，肖什么来着，我忘了……老实说，这位女记者谈吐不凡，一看就是读过书、有大学问的人，我对她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那你刚才还想了半天？”

“我是……”夏德江觉得自己是秀才遇上兵了，有苦难言。瞧了眼一旁的楚云汉，对方好像也是无奈的模样，看来他是帮不上忙了。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准备言归正传，吸引杜方的注意，“杜探长，你刚才说什么，她也失踪了？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我只是没想到……”看来夏德江是真的懵了，说起话来，竟有些语无伦次，“她是怎么失踪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杜方冷笑，一拍桌子，“据我了解，自从离开你百乐门，肖眉就根本没有回家……”

“不可能。”夏德江大声吼道。意识到语气问题，他马上降低了音量，“杜探长，她肯定还去了别的地方，不会直接回家的……你看啊，昨天采访结束的时候，才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点，各个公司还没有下班，怎么着，她也要赶回去，写写稿子什么的吧。哦对了，临走的时候，她和我说过，会尽快把稿子整理出来，让我看看，就在这一两天……”

“是吗，可为什么有人亲眼看见，昨天晚上九点，这位肖记者独自一人，走出了百乐门的大门……”

“不可能吧？”夏德江眉头紧锁，半信半疑，“是不是她下了班以后，又跑过来消遣了？”

“有这种可能，不过……”杜方停了停，“她向夏老板提起过这件事吗？”

“都这么久了，我怎么记得……好像说过吧，让我想想。”本想一口回绝，但发现杜方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夏德江急忙改口，摩挲着下巴，一面想着，一面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他似乎很有耐心，一动不动，等着自己的答案。这令夏德江有些恼火，心里已经忍不住骂起杜方的祖宗。本想求助于东洋人，可显然如今没机会打电话。

“哦，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向我提起过。”夏德江一拍脑袋，想到些什么。

“她说什么了？”杜方急忙问道。

“她问我这里一晚上消费多少……这我哪里说得清啊，每个人兴趣爱好不一样，这消费也自然有所不同……我当时随口和她开了个玩笑，只要她肖记者过来，提我的名字，我可以免费送一瓶红酒。然后她好像也说了一句，有空就来看看……具体是不是这句话我不记得了，但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肖眉昨天晚上光临舞厅，夏老板是知道的？”

“不不不，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夏德江连连摆手，“她只是说有空就来，具体的是哪一天，倒没有说；再说了，就算是昨晚上她来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昨晚上根本就不在舞厅……”

“哦，不在舞厅？那夏老板昨天晚上在哪儿？”

“我在……”将要回答时，夏德江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杜探长，这和案子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不管肖记者在采访完毕后，去了什么地方，归根结底，她回到了百乐门，她很有可能是接受了你的邀请……”

“我说的那是客套话……”夏德江欲哭无泪。

“可昨晚上她还是来了，并且在离开百乐门之后，就无故失踪了……”杜方再一次强调，“我不是说肖记者的失踪一定和你夏老板有所关联，但既然家属报了案，警方定然是要调查清楚的。夏老板，此次前来，我倒不想知道别的，就是昨晚上你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只要你说清楚，杜某立马走人；否则的话……”

随后，他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的悠闲自在。

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夏德江很是气恼，再次向楚云汉看去，而对方只是摊摊手，表示无奈。

没用的东西，在心里暗骂一句，面上也没有了刚才的谄媚讨好。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与人喝酒，下午五点就去了……”夏德江气哼哼，没好气地答道。

“也就是说肖记者刚走，你也走了？”杜方探问一句，对方没有回答，依然是高傲的态度，杜方也并不在意，依然是耐着性子问道，“麻烦夏老板说清楚，你昨晚上是在哪里喝酒，那位友人又是哪个，你们大概几点钟结束的酒会……”

“杜方，你不要得寸进尺……”

“夏老板何出此言啊，鄙人是巡捕房的探长，调查案件是鄙人的职责所在。既然是调查，方方面面，鄙人自然是要了解清楚的，这样做，也是为了夏老板你。说实话，鄙人是真心希望，夏老板与此事没有关系。”说这话时，杜方也特意将手放在胸口、以示诚意。

其实杜方也并非楚云汉眼里嫉恶如仇、冥顽不化之人，既然能稳坐巡捕房探长的位置，杜方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本事，也绝不输于自己的上司赵耀华。至于针对楚云汉，那只是迫不得已。一旦了解到二人的异曲同工，他自然是尽力配合。如今，见夏德江正在气头上，他便如此说。果然，听了此话，夏德江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过，光是我个人相信是没用的，关键是证据。夏老板无需麻烦，只要告诉杜某，那人姓甚名谁，杜某自然会去查证，绝不劳你夏老板亲力亲为……”

“你去查证？怕只怕你杜探长没那个胆量……”夏德江冷笑。

杜方也笑了：“夏老板有所不知，我杜某人无父无母，自幼混迹上海滩，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个胆子，还是比别人多一些的。可以说在这个上海滩，就是没有我杜某人不敢见的人……”

“日军宪兵司令部的坂田少佐，杜探长敢见吗？”

杜方语塞，没想到对方竟搬出一个东洋人。下意识地扫了眼一旁的楚云汉，迅速收回了目光。

“杜探长，这是怎么了，变哑巴了？”夏德江凑近他，得意地扬扬眉，微微一笑，“杜探长，你要查案、要找人，我管不着。但我还是想提醒一句，有些事，适可而止。知道的太多，对你不是什么好事，弄得不好，是要人命的，哈哈哈……”说完，大笑起来，显示出无所畏惧的狂妄。

杜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笑完。待对方回过头、发现自己时，反而愣了一下--

“你咋还没有走？”

“我为什么要走？调查还没结束，问题还没问完呢……”

“杜方……”

杜方突然满脸堆笑：“夏老板，别生气，还有一个问题，马上就好……我向你保证，绝不再问你昨晚上的行踪，这样总行了吧。”

看杜方态度软下来了，夏德江也没那么大气性了，看来对于东洋人，他杜方还是怕的。

“快点，我等会还要出去一趟呢。”夏德江没好气地说。

“好好好，我尽快。”杜方一脸讥笑，趁其不注意，和楚云汉相视一眼，“夏老板，我想问问，昨天下午肖记者来找你，你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生意上的事，我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差不多就是这些，具体的，我记不得了。那么多问题，谁记得住啊？”

“那肖记者有没有向你提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女性失踪案？”

“你什么意思？”夏德江警惕起来，这杜方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老板，你别着急，我也是就事论事。今天早上报社报了失踪，我们除了去到肖记者家里，还有就是报社。根据报社的同事反应，前段时间，肖记者向主编提了一个新的采访计划书，内容就是这半年来，无故失踪的单身女性……”

“她是怎么知道的？”夏德江带着质疑的目光打量着杜方。

“可不是我告诉她的。”杜方赶紧摆摆手，自证清白，随后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夏老板，你也知道，这些小报记者无孔不入、消息灵通，有些连我们巡捕房都不了解的情况，他能说的头头是道。所以你要问我肖记者是如何得知此事的，那我还真的无法回答。反正她这个采访计划上报了、也通过了，那就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既然来了，肯定是要问的。所以我就想问问夏老板你……”

“没有，绝对没有，这事情她从来没有问过我……”夏德江坚决否认，看向杜方，也是面露苦色，“这事情你老人家来了三四次，如果她也问了，我能没有印象？再说了，就算是她问了，我也说不出来，真的不知道啊……”说罢，眉头紧皱，显得很苦恼。

杜方如刚才一般，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他，无情的目光让夏德江颇为不安。不由的，他再次去看楚云汉，试图求助，而楚云汉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毫无反应。

“好了，我的问题结束了。”

杜方终于开口，令夏德江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句却又让他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看来有必要拜访一下坂田少佐了……”

夏德江愣住了，张口结舌：“你你你……你真的要去找坂田少佐？”

“当然，虽然有些麻烦，但为了你夏老板的清白，我也只能……”杜方连连叹气，也显得很为难，不过很快，他话锋一转，“但如果夏老板可以如实相告，或许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我说的就是实话，如果杜探长不相信，尽可以去找坂田少佐，少佐自会帮我证明清白……”

“是谁要找我证明清白啊？”

夏德江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个带着笑声、气纠纠的声音，随着那胸腔共鸣般的开怀大笑，一个身材矮胖、脚步虚浮的光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曹操曹操到，坂田熊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