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着山道缓缓前行。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使赶车的高峰昏昏欲睡。

一天一夜的剧烈颠簸，让坐车的苏澜，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就在这时。

山谷漂浮的暖风中，隐约有厮杀声传入耳中。

高峰先将马车停靠在隐秘的山坳，驱赶了两匹马儿，去林中吃草。

而后，两人施展敏捷的轻身功夫，从侧背上山，隐身半山腰的寂静小树林中，往山下偏僻山径中凝神观看。

一群膀大腰圆的劲壮汉子，人手一把流星弯月刀，站在道旁，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

一位少年，面带浓浓杀气，浑身血迹斑斑！

他手提一把锋利长刀，正在一群虎背熊腰的黑衣蒙面人中间，奋力搏杀。

“舞剑道的帮众，看样子是孟州的那一帮杂碎。”高峰轻声说。

“连这你都能看出来？”苏澜吃惊地说道。

“舞剑道在武林中的势力，极为庞大，所以为了方便区分，穿着上都会有一些小的差异，外人一般看不出来，但是无法瞒过内行人。这帮杂碎头巾上都插了一根干枯竹枝，所以他们来自孟州无疑。”

“那一个少年，头上却没有插竹枝！”苏澜甚是惊奇。

“那位少年，与这些人不是一伙的，看装扮他应该来自积善堂。”

高峰低声分析。

“积善堂？真的假的？”

苏澜又被高峰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那少年的奋不顾身的打法，分明就是不要命的势若疯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他现在的整条命，已被别人明码标价买走啦。”

“现如今的江湖中，竟然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怪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积善堂行侠仗义的名声，本来就是靠这些买来的死士，用一腔孤勇热血换取来的。”

高峰冷冷一哂，颇为不齿。

“你是说～那个名满天下的上官积善，双手沾满了无辜武林人的鲜血？”

苏澜细思极恐。

“也不能那样说吧？江湖险恶，总有人遇到无法迈过的坎，彷徨无措之际，就会去积善堂寻求帮助。实力雄厚的积善堂，本着平等自愿行善积德的原则，会想尽一切办法，出钱出力为他摆平！

“然后双方签署一份生死状，这些人被允许打着积善堂的名号，去江湖上行侠仗义，用来报答积善堂的厚恩！其实说白了，就是去充当死士，用飞蛾扑火送死的方式，一次次擦亮积善堂这张百年老招牌。”

阳光下，少年长刀爆裂狂屠，虎背熊腰的蒙面人，已有数位倒地，尸首分离。

“少年的武功不弱，刀法纯熟刀光森然，已臻气涌寒冰碎的凛寒杀剑境。”

苏澜低声说道。

“如果武功不过关，积善堂根本不会搭理他！毕竟，积善堂的善心，也只是聚焦在那些对自己有用人的身上。”

高峰又是冷冷一哂。

“这些舞剑道的杂碎，在一旁干什么呢？这么大老远从孟州赶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站在一旁看热闹？”

看着那些嘻嘻哈哈的汉子，苏澜甚是不解。

“舞剑道的人，只会对金钱美女感兴趣！他们这是想占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大便宜。”

高峰换了个舒服点的躺姿，“等战团中的双方，厮杀到两败俱伤的程度后，舞剑道的这些杂碎，会将死者身上的金银财物，洗劫一空分毫不留。”

此刻。

少年的双目，已经尽赤------他双手握刀，咬牙切齿地狂扫斩劈，凄厉嚎叫声中，又有两名蒙面人倒地不起。

剩下的蒙面人，却仍是悍不畏死，嘴里高喊着呜哩哇啦的番邦语言，呈一个扇形状，朝少年围攻过来。

“看少年的身形摇摇晃晃，似有体力不支的情形！咱们是不是应该伸出援手，帮助一下？”苏澜道。

“江湖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各门各派都有自己定下的各种禁忌！这位少年的命运，从他踏进积善堂那一步开始，就已经注定，仅凭咱们两个，根本无力改变。”

高峰一脸悲愤。

大半个时辰后。

场中的杀戮更加惨烈：少年的两条腿两条胳膊上，已经划开几条长长的伤口，汹涌鲜血染透全身衣衫！

蒙面人现在仅剩三五个，背靠背聚拢一起，拼死命抵抗。

一声呼哨响，舞剑道的部属一拥而上。

流星弯月刀在残阳里飞速起落，让震破肝胆的残呼声，山谷回响；让四下里飘洒的漫天血雨，染红了天际残霞。

浑身是血的少年，手提着长刀，顺着崎岖不平的山道，踉踉跄跄朝前行走，直走了二三十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高峰健步如飞奔下山来，双手抄起地上的少年，飞速上山。

舞剑道的一帮杂碎，一边嘻嘻哈哈地扯开蒙面人衣衫搜刮财物，一边满心欢喜地大呼小叫。

“这一帮胡虏贼兵武艺平平，不过身上的银子倒也不少。”

至于那位负伤少年的去向，他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我浑身上下中了七八掌十几刀，气海已破血脉紊乱，根本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大侠也不必浪费你的金疮药啦······！”

少年大口喘着粗气。

“我来自晋中的一户农家，父母早亡······我与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一年前，村中颇有势力的钟老财，看上了年仅十五岁的妹妹，暗中勾结官府衙门，将我诬陷进深狱大牢，又派人将小妹强抢进钟府大院中·······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趁牢中的狱头不备，逃出大牢回到家里，才知道誓死不从的小妹，已被钟家十几条恶犬活活咬死。

“钟家在晋中只手遮天，护院武师高手如云。我一个身单力薄的寒门子弟，根本没有任何能力与之抗衡，只得去茱萸峰顶的积善堂寻求帮助。

“积善堂的豪侠上官前辈，立时组建了一支精壮队伍，在我的带领协助下，一举将钟府大院夷为平地。受人滴水当报涌泉，更何况是诛杀胡虏的报国义举······？

“我快要不行啦······恳求大侠帮一下忙，将我的坟茔，建造在能看到晋中老家的方向好吗？我还想自己死后的魂魄，能够回到家里，与惨死的小妹有机会相遇······”

少年躺在高峰的怀中，惨白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神也越来越涣散，头慢慢一歪，停止了呼吸······

“他截杀的这一帮番邦武士，只是一伙明修栈道的探路疑兵，而真正的契丹楚王一行，早已偷偷潜进雁门关，成功完成暗度陈仓的计划。”

高峰望着珠泪滚滚的苏澜，沉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