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落在手机屏幕上，颤抖的指尖越抹越模糊，雾气氤氲中，不知深呼吸了多少次，岳小慈才咬紧嘴唇，郑重地敲下那最后一句——

做人没意思，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只无脚鸟，你拿我的羽毛去做扇子好不好？

【2】她一边哭一边狼狈地爬起，抱着手机亲了又亲，疯魔了般

躺在雪地里的时候，岳小慈内心一片平和。

耳边是铁轨上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寒风拂过她的衣袂发梢，她在黑夜中就像一只从半空中坠落，即将被吞噬的残羽鸟。

她没有选择卧轨，只是躺在铁轨旁的雪地里，因为怕吓到那些归乡的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把自己埋起来，不想走了还“祸害苍生”。

闭上眼睛，似无奈，更似解脱。

雪花飘在她鼻头，瞬间融去，一片清凉，这大概是她对世间最后的感知了——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剧烈振动起来，仿佛偏要和她作对，不让她彻底沉睡。

皱眉忍耐了许久后，岳小慈终于投降般叹了口气，窸窸窣窣地摸出了手机。

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心急如焚的短信。

是徐铭远，半个月前还是她男朋友的徐铭远。

小慈，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之前是我太冲动了，你先回来，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话，但岳小慈没能看下去，因为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

她努力了很久，终于平复呼吸，总算敲出了最后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徐铭远，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是我与你曾共同拥有的新闻理想，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也不会去做令自己鄙夷的那种人，但你们都不信我，尤其是你……既然如此，我累了，不用找我了，我只想一个人休息一下，顺便和你说最后一句，徐铭远，祝你新年快乐，再见。

颤抖的手在短信发出后，就要狠狠按键关机，却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这一回，跳出来的却是一条微博，一条岳小慈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微博——

各位“扇友”太过热情，就知道大家等不及，也好，那就现在开奖吧，恭喜@小慈姑娘这位“扇友”，除了原本的翠竹羽扇和1000元现金红包外，我临时决定喜上加喜，邀请你来我的燕子坞做客，不知你愿不愿意？

风过四野，雪地里的岳小慈久久没有动弹，直到一辆火车呼啸而过，巨大的声响将她猛地唤醒。

她握住手机，抑制不住地终于尖叫出声。

这辈子买彩票连三毛钱都没中过，居然在临死前荒唐地撞上这么一回大运，老天爷不想她走啊！

如一缕曙光照入心头，又酸又涩，又委屈又激动，仿佛世界没有将她抛弃，胸腔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岳小慈忽然再也忍不住，在夜色里号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狼狈爬起，抱着手机亲了又亲，疯魔了般。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泪水落在手机屏幕上，颤抖的指尖越抹越模糊，雾气氤氲中，不知深呼吸了多少次，岳小慈才咬紧嘴唇，郑重地敲下那最后一句——

做人没意思，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只无脚鸟，你拿我的羽毛去做扇子好不好？

【2】她一边哭一边狼狈地爬起，抱着手机亲了又亲，疯魔了般

躺在雪地里的时候，岳小慈内心一片平和。

耳边是铁轨上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寒风拂过她的衣袂发梢，她在黑夜中就像一只从半空中坠落，即将被吞噬的残羽鸟。

她没有选择卧轨，只是躺在铁轨旁的雪地里，因为怕吓到那些归乡的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把自己埋起来，不想走了还“祸害苍生”。

闭上眼睛，似无奈，更似解脱。

雪花飘在她鼻头，瞬间融去，一片清凉，这大概是她对世间最后的感知了——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剧烈振动起来，仿佛偏要和她作对，不让她彻底沉睡。

皱眉忍耐了许久后，岳小慈终于投降般叹了口气，窸窸窣窣地摸出了手机。

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心急如焚的短信。

是徐铭远，半个月前还是她男朋友的徐铭远。

小慈，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之前是我太冲动了，你先回来，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话，但岳小慈没能看下去，因为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

她努力了很久，终于平复呼吸，总算敲出了最后一条短信发送出去。

徐铭远，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是我与你曾共同拥有的新闻理想，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也不会去做令自己鄙夷的那种人，但你们都不信我，尤其是你……既然如此，我累了，不用找我了，我只想一个人休息一下，顺便和你说最后一句，徐铭远，祝你新年快乐，再见。

颤抖的手在短信发出后，就要狠狠按键关机，却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这一回，跳出来的却是一条微博，一条岳小慈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微博——

各位“扇友”太过热情，就知道大家等不及，也好，那就现在开奖吧，恭喜@小慈姑娘这位“扇友”，除了原本的翠竹羽扇和1000元现金红包外，我临时决定喜上加喜，邀请你来我的燕子坞做客，不知你愿不愿意？

风过四野，雪地里的岳小慈久久没有动弹，直到一辆火车呼啸而过，巨大的声响将她猛地唤醒。

她握住手机，抑制不住地终于尖叫出声。

这辈子买彩票连三毛钱都没中过，居然在临死前荒唐地撞上这么一回大运，老天爷不想她走啊！

如一缕曙光照入心头，又酸又涩，又委屈又激动，仿佛世界没有将她抛弃，胸腔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岳小慈忽然再也忍不住，在夜色里号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狼狈爬起，抱着手机亲了又亲，疯魔了般。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不管是积攒了十几二十年的人品爆发，还是老天爷偶尔挥挥手发的一回善心，总之——

千言万语，恩留心头，谢谢你，鸟语者。

【3】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你却向我伸出了手，把我从万念俱灰的深渊拉了回来

来到燕子坞的时候，岳小慈想过千万种见到鸟语者的场面，但没有一种会是她眼前真正所见的这样——

湛蓝色的湖边，苍白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微风拂过他的衣袂发梢，一只美丽的鸟儿在他指尖飞旋着，他整个人融入金色的暖阳中，纯净得仿佛透明一般。

岳小慈怔住了，站在对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既为这撼人心魄的美，又为这做梦也未想到的残缺，她脑中霎时闪过断臂维纳斯的画面，残缺的完美，圣洁的天神，而轮椅上的少年却也在这时似有所察，转过头，正对上她略带迷茫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片湖，遥遥对望着，天地间仿佛刹那静了下来。

“你来了，小慈姑娘。”

许久，少年轻轻开口，微微一笑，宛如故人。

这语气太过自然，自然到岳小慈忽略了他的年纪，忽略了他的双腿，也像多年相识般，欣喜地挥挥手：“你好啊，鸟语者。”

鸟语者姓许，叫许晏之，人如其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就像一幅画般，明净得让人生不出一丝别的念头。

在见到他之前，岳小慈没有想过他会是自己的同龄人，毕竟无论是做出的羽扇，还是他在微博上的表现，都有着超出年龄的沉静与温雅，根本不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而更让岳小慈吃惊的是，亭中对坐，他手法熟稔地为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轻轻道：“你那天……是不是走投无路，有了轻生的念头？”

岳小慈手一抖，差点儿打翻茶杯，她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许晏之淡淡一笑：“不然我不会在后面发出那条微博，临时改变主意，选中你来燕子坞，我那条微博，就是专门发给你的，还好……来得及阻止你。”

那夜微博上热闹非凡，人人都是喜气洋洋，许晏之的眼前却忽然跳出一条评论，字字句句是渗入骨髓的绝望，尤其是“最后一次留言”“好好睡一觉”“做人没意思”“如果有下辈子”等触目惊心的字眼，他几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认识那个名唤“小慈姑娘”的ID（用户名），她是他微博底下的“老扇友”了，经常给他留言互动，绝不存在恶意捣乱或是开玩笑的可能，她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关，走不下去了，才会在他微博底下写下那样绝望的留言。

他不敢耽搁，手里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能当即发出一条微博，赌她还在线上，赌她能看到他的“阻止”。

他还故意在彩头上增加一条，邀请她来燕子坞做客，那是因为他看到她的留言，知道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他不知能否用这个留住她，唤回她对人世的最后一点儿期待——

结果，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你怎么就断定我想不开要做傻事，万一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是白白吃亏了吗？”

亭阁里，岳小慈听得心潮起伏，眼中波光闪烁，望着对面的少年，略带哽咽地开口道。

许晏之抿了口茶，温和一笑：“吃亏什么？1000元？一把翠竹羽扇？还是一次来燕子坞参观的机会？”

他注视着岳小慈，感受到她眼中的热流，不由得又将语气放柔了一些：“这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猜错就猜错了，送出去也没什么，但我如果猜对了，那救下的就是一条人命，比那些俗物不知珍贵多少倍，何来吃亏之说？”

他清隽的声音落下后，亭间静了许久，有山风掠过，卷起她耳边碎发，她心泛涟漪，忽然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谢谢，谢谢你……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你没有猜错，除夕那夜，我的确是抱了轻生的念头，你发微博的时候，我正躺在火车站的雪地里，希望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但我没有想到，会忽然跳出那样大的惊喜，我还以为是老天爷没有放弃我……

“你都不知道，我原本已经一无所有了，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你却向我伸出了手，把我从万念俱灰的深渊拉了回来。

“如果没有你，没有你……”

少女的泪水和山中清泉一样，汩汩落下，许晏之掏出怀中素净的手帕，温柔地递给她。

“在我失去一双腿的时候，我也曾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但后来发现我还有手，还能做出精美绝伦的羽扇，脚走不完的路，我能用手来铺就，我照样活得不比别人差，不是吗？”

岳小慈被这话刹那击中心扉，她长长的睫毛微颤，抬起红红的一双眼，看到许晏之唇边的笑意更深。

“说说吧，说说你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们来看看是否真的无路可走。”

岳小慈深吸口气，接过手帕抹去眼角的泪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我今年大四，是一家市级电视台的实习记者，也许你不敢相信，但我现在的确正受到全市人民的唾弃，因为我……收黑钱。”

【4】她对他露出最明朗的笑容，好像还是那个行走在阳光底下的小记者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从新闻系出来的岳小慈和男友徐铭远，一直坚守着这个信念，由于成绩优异，他们一起进入了一家市级电视台实习，本来一切都很美好，但意外源于一个社会新闻。

市里有一家大型儿童食品企业，旗下有一款蛋奶字母饼干很受欢迎，但有人向电视台举报，这种饼干中含有某些超标元素，长期食用会对儿童身体造成损害，也就是传说中的“黑心饼干”。

收到这个消息后，岳小慈便被派出去调查采访，但她回来后表示一无所获，写好的稿子也没有交上去，不仅没有曝光“黑心饼干”的问题，还被人撞见她和企业老总一起吃饭，私交甚密。

电视台开始有各种风言风语传出，但当时从学校将岳小慈挑出来的负责人——德高望重的段台长，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将岳小慈保了下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但紧接着，像坐过山车一样，灾难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段台长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医生诊断他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与此同时，那款字母饼干让一所幼儿园的小朋友都“食物中毒”了，事情彻底被捅了出去，引起全市人民的关注。

除了声讨黑心企业外，岳小慈这位“黑心记者”也成为众矢之的，她收黑钱包庇的行为被披露出来，没有段台长的力保，她直接被电视台开除实习身份，不堪的事迹也传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沦为过街老鼠，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甚至，她真的挨打了。

她提着水果篮去医院看望幼儿园那些孩子，却被激动的家长轰了出去，还被几个苹果砸中了脑袋，当场就青紫一块。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一生清白、刚正不阿的父母也要和她断绝关系，而男朋友徐铭远也在同一时间提出分手，他是那种拥有极高新闻理想的俊杰，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女朋友是个品格那样低劣的人。

一时间，岳小慈千夫所指，失去一切，走投无路。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亭台间，岳小慈笑得泪光闪烁，许晏之却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她，没有轻易做出判断。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究竟有没有做那些事，对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你大概要失望了，因为他们没有说错。”

岳小慈唇边的笑意愈深，眼底的悲哀却愈浓，甚至连指尖都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钱，我收了。

“稿子，我也压下来了。

“饭局，我也参加了。

“他们老总送的礼物，我也都一一拿了。

“对，一切再清楚不过，我无从抵赖。”

说到这里，岳小慈终于忍不住深吸口气，狠狠擦掉眼角流出的泪水，对着许晏之露出最明朗的笑容，好像还是那个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行走在阳光底下的小记者。

“但是，你看过老港片吗？听说过卧底吗？我知道这说出来很荒唐，但我的的确确——是段台长安排在对方企业中的卧底。”

【5】刀剑伤人，言语诛心，她一颗心在寒风中被凌迟得破碎不堪

老天要多么恶趣味，才会写就这样的剧本，听到段台长出车祸的消息时，岳小慈第一次感受到遍体生凉，抗日剧中那种永远无法见到光明的——潜伏者的滋味。

是的，潜伏者，这是段台长对岳小慈下达秘密安排时，调侃她的称呼，却未料一语成谶。

当时收到举报，电视台将岳小慈安排出去探探风声，岳小慈却发现对方企业万分狡猾，几乎抓不到把柄，关系网也十分牢靠，她将这一现象汇报给了极为器重她的段台长，台长教会她许多东西，如一盏指路明灯，是她从学校投身社会后，遇到的最好的一位恩师。

彼时段台长沉思许久，当机立断，做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决定将岳小慈安插进对方企业，以一位“失德记者”的身份，窃取第一手情报，因为当时岳小慈才出社会，尚是一张白纸，对方企业会掉以轻心，而岳小慈本人也是有着崇高的新闻信仰，心志坚定，不会轻易被蛊惑收买，所以她无疑是潜伏的最佳人选。

一番密谈后，师生两人都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按现在流行的网络语来说，就是“总想搞个大新闻”，他们都想真真正正地为老百姓服务，拔去黑心企业这颗毒瘤，造福全市民众。

这是件多么严肃而神圣的事情啊，岳小慈肩负重任，谁也没敢说，包括自己的父母亲人以及男朋友。

她默默忍受着旁人的冷言讥讽，忍受着家人男友的不安质疑，忍受着饭局之上的虚伪应酬……忍受着一切从心底抗拒的事情。

她将自己包装得很好，真正像个背离了职业道德的新闻败类，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在一番艰苦潜伏下，终于拿到了第一手证据，那种苦尽甘来的兴奋感她现在还记得。

但老天却在这时一巴掌拍下来，狠狠耍了她一把，当她把包括录音笔在内的诸多关键证据交给段台长后，段台长却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两个小时后，电视台应该在开一场全员会议，会上将宣布披露黑心企业的专题策划，顺便也将为“女英雄”岳小慈正名。

岳小慈不敢贪“英雄”的称号，但她确实在很多次走不下去的情况下，真真切切地幻想过，一旦真相被揭开，她别的不说，一定要先当着徐铭远的面狠狠出一口恶气。

她要仰起骄傲的下巴，冲傻了眼的他得意一哼：“怎么样，是谁之前怀疑我来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我可不比某些男子汉差呢，我也是很勇敢的！”

这样的画面支撑着她一路走下来，但多么荒唐，一场车祸，不仅让她敬重的恩师生死未卜，还狠狠抽去她前路的光明，她一切的幻想都成了泡影，而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幼儿园孩童“中毒事件”，将她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一夕之间，声名狼藉，百口莫辩，举首望去，千夫所指，她沦为不可饶恕的罪人。

那次从医院出来后，她从头到脚都只写满了“狼狈”二字，一个人抱着残缺的水果篮，窝在医院后门的墙角，哭得压抑而汹涌。

她虽然自小家境优渥，但从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遇到困难更是很少哭泣，但在那个午后，缩在那个黑暗的墙角，她感觉天都塌了下来……似乎将自己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刀剑伤人，言语诛心，她的一颗心在寒风中被凌迟得破碎不堪。

【6】起风的日子流洒奔放，细雨飘飘心晴朗，云上去云上看，云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