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音的那声“妈”惊慌失措到了极致。

她这样冷淡漠然的人，给她做心肺复苏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好不容易把周太太救过来，姜寒音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她一头的汗水。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母女连心，看到周妈妈因为情绪激动而心梗的时候，她吓坏了。

好不容易救回来，她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周妈妈脸色还是一片惨白，看着姜寒音，却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唤她，

“乖女儿，别离开妈妈好么？”

“咱们想办法治，周家有钱，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

微微恍惚的姜寒音听到了她的声音，抬头看她。

第一眼相见，她是风韵犹存的港星，保养得太好，看上去才不过四十几岁。

眉眼温柔，保养得宜，举止之间尽是风情。

可现在，才短短两个月。

她居然憔悴成了这种模样……

口袋里全是药，高血压，心脏病……

都是……

都是因为她么？

姜寒音双唇蠕动，“对不起，我不是恨你……”

她曾经说过，【你们给我生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真的不是阴阳，她真的觉得生恩大过天，没有爸爸妈妈，哪里来的她？

她一直与周家冷淡疏离的模样，也不是怀着恨。

而是怕。

她太害怕付出感情。

她对顾怀京没有感情，离开得痛痛快快，两人再见面，还可以当朋友。

可她对顾厅澜付出了全部的感情，现在闹成这种模样……

她怕了。

她怕她再次对周家付出感情，周家再度让她失望，让她绝望。

不付出，没有收获，也不会绝望，不是么？

“音音，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你让我无地自容！”

周妈妈跪卧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我知道你不是恨我们，只是不愿意打开心扉，可是我这样做，这样惦记你，为你崩溃，也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啊……”

“你是我的可怜的小女儿啊……”

“音音，妈妈知道你不是怨恨，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无地自容，就越痛苦，就越想把星星都摘下来给你……”

“音音，原谅不是软弱，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我只求你回头看一眼，你是女儿，我不需要任何回报，你只需要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对你的爱就好，”

“音音，别怕付出感情，”周妈妈把她揉进自己的怀抱里，

“你已经足够强大了，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

周妈妈的身上很柔软，带着清苦的药香。

沉静，温暖，是姜寒音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妈妈的味道。

“妈……”姜寒音抽了抽鼻子尖，反手抱住了她的腰。

回答她这句话的，是周妈妈一声再也绷不住的暴哭！

周妈妈的身体还是不见好，看起来比姜寒音还要虚弱。

脸色灰败，摇摇欲坠，却还要强打着精神伺候姜寒音吃吃喝喝。

周家人看着都心疼，但却也没有阻拦。

他们都知道没有用。

在周妈妈再度给姜寒音递了一碗汤之后，姜寒音拉住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说，

“妈，”这个称呼她二十几年没叫过，喊出声音来都觉得有些别扭，

“您最近伤神太重，我有道固神符，需要化水喝下去，您……”她迟疑地问，“您敢么？”

周妈妈微微一愣……

符咒这种东西总是被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周家在港岛，接触了很多泰国越南的凶神，大约是怕这些东西的。

姜寒音都后悔了，她就不该这样提议，直接找中医开两副药都更值得信任一些……

怎料——

“好啊！”

“太好了，我就喜欢喝符水！”

“哎呀，音音给的，不要说符水，就算是恒河水都敢，核废水我也喝！”

姜寒音看着兴奋到眼底放光的周妈妈，忍不住轻笑一声，“那种东西，你得去找顾家老太太……”

姜寒音下了符水，周妈妈一饮而尽。

下一秒，倒头就睡。

“哦，那个，是正常的，她，”姜寒音赶紧给爸爸和哥哥们解释，“她睡一天就好了，后面还可能会有些腹泻，我发誓，不会——”

大哥激动地打断她的解释，“小妹，我最近头痛得厉害，你给我也喝点符水！”

“滚一边去，小妹，二哥最近腰酸背痛，是不是也能喝点符水？”

“小妹，三哥跟你关系可近，三哥最近一直倒霉，你给我烧把香，也给我点符水喝喝！”

“都他妈的给我消停点！”周爸爸一脚踢在了三哥的屁股上，三哥一倒，正好砸在了大哥二哥身上，三个哥哥立刻消停了，

“音音，”他嘴上带着笑，眼底却带着泪花，“爸爸……”

“您也有病么？”

周爸爸心疼地看着小女儿，“爸爸没病，好着呢，爸爸是怕你太费精神了，别搭理这三块料，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姜寒音和老姜总不熟，父亲总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名词。

可周爸爸，却看上去那么慈祥……

他的手抬起来，大约本想揉一揉姜寒音的长发，却还是叹了口气，缓缓放了下去，

“孩子大了，错过了太多啊……”

三个哥哥不再闹了。

是啊，爸爸是最宠小妹的。

爸爸那样严肃冷漠的赌王，只有姜晴雪以前能坐在他的脖子上。

为了姜晴雪，他曾经一挥手就灭了一个小黑帮……

爸爸以前最爱捏小妹妹的脸蛋，最爱给小妹买漂亮到耀眼的小裙子。

只可惜现在姜寒音这么大了，父女之间再也难以有这样的亲昵……

“您多了一根白胡子……”姜寒音指着爸爸的唇边，

“我给你拔下来？”

周爸爸点头，姜寒音的小脑袋便凑了过来，灵巧的手微微用力。

周爸爸“嘶——”了一声。

姜寒音捏着那根胡子，露出三分小脸。

三哥周游目光最犀利，他赶紧给爸爸告状，

“小妹骗人，她拔了一根黑胡子！”

周游笑着打闹，“堂堂北城大学的姜老师，怎么还骗人呢！还敢在老虎的嘴上拔胡须？”

周爸爸朝着周潜又是恶狠狠的一脚！

“老子女儿说是白胡子就是白的！你个色盲给老子滚！”

周游捂着屁股大叫，“你个黑白不分的老东西！”

周潜笑着摇头，周游敢这样叫爸爸，怕又是一顿好打。

姜寒音郑重其事地把爸爸的胡子收好，爸爸最近被人盯上了，身体大约不太舒服，她想办法给破破。

一家人闹着笑着，门外刹车声响起，姜寒音抬头看去，顾厅澜站在车边，笑着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