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那段时间，他说过无数次舍不得。

舍不得她熬夜写论文，舍不得她被人欺负，舍不得第一次的时候她紧张害怕到浑身颤抖……

甚至舍不得她穿高跟鞋走路，无人巷子里，他背着她走过走过淤泥石子路，看遍满天繁星。

姜寒音的心空了一大块，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细碎的檀木香气，鼻腔很酸，要用尽全部力气压制，

“舍不得……”她说，“可是时间就是回不去了。”

如果没有顾厅澜，她这样浅淡的I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是炙热的爱。

仔细算起来，他用一年多的时间追她，撬开她的心，霸道又强硬的把自己塞进去。

现在她用两年的时间，将他一寸一寸从心口的粘合处剥离，伤口还依旧，鲜血淋漓。

她感谢他给她的快乐，也怨恨他给她的痛苦。

“谢谢你曾经那样深刻炙热地爱过我。”

姜寒音是要承认的，她这样天生不爱笑的人，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

是她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幸福和快乐。

不然，离开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痛。

品尝过快乐，也要学会任何痛苦。

算是两清吧。

“以前不要联系了，”姜寒音不敢在他怀里停留太久，她的泪会毁了他这件西装，她不愿意在外面掉眼泪，她的眼泪只能留给卫生间，

“就这样吧。”

姜寒音逃兵一般地推开他的怀抱，纤细坚韧的背影依旧体面，可只有顾厅澜知道，她碎得破破烂烂。

她成了一个勉强可以站立的碎片，而他呢……

……

“顾总，顾总？姜氏集团目前最挣钱的几个项目都在这里了……”小林拿着文件找他请示。

小林是顾老太太专属司机的孙子，从小就跟着姜寒音，后来跟着顾厅澜。

他很了解两个人。

看着没事儿，顾厅澜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主持股东大会，其实——

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顾总，太太终究还是要回家的，檀公馆不是分割给太太了么？”

小林小心翼翼地劝，

“要不您今晚回去住？”

顾厅澜的笔尖微顿。

“太太要是赶您走，您就说要拿东西……”小林叹气，

“厉少不是说，太太根本就不想跟您离婚么？没准儿您好好哄哄……”

六点下班，顾厅澜两年来第一次早退。

四点都等不到，便退了后面的所有的事情。

塞满后备箱的玫瑰、蛋糕、珠宝都不重要，他只想看看她。

大门敞开。

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这是他们的婚房，从设计到装修，姜寒音亲自操刀，地毯是从波西米亚进口的，天花板是冰岛设计师亲自设计的。

她怕黑，夜深了，每个角落都有昏黄的暖光灯。

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上次顾厅澜回来的时候，整个别墅都是她的味道，她的衣服，她的抱枕，她的化妆品，塞满了整个家。

她的味道，弥漫在别墅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可现在，全没了。

檀公馆变成了空荡荡的样板间，整个世界都被她格式化了一样。

不知道请保洁整理过多少次，空气中只剩下清洁剂那冷漠无情的味道。

顾厅澜冲到后院……

老王也走了。

他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心下沉，被自己践踏成一片烂泥。

两年来他很少回家，即便回家也往往会被工作叫出去。

他甚至很少和她见面，可当他回到檀公馆的时候，才深刻地明白了——

姜寒音走了，也带走了整个世界。

她就那样理智到让人觉得冰冷，把婚房里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全都抹去了。

结婚照没了，同心锁没了，她的牙膏牙刷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没了。

四周只剩下一片水泥钢筋的丛林，顾厅澜彻底不认识这里了。

这里，还是家么？

顾厅澜突然疯了似的跑上了楼，翻出户口本——

姜寒音那一页，鲜艳到刺眼的三个红字：

【已迁出】

顾厅澜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心里一块大石头堵得他呼吸不上来。

拉黑，辞职，迁走户口，离婚，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她在有条不紊地策划与他的分别，悄无声息的，默默操作着。

顾厅澜缓缓躺在了姜寒音曾经独守空闺700多天的床上。

无穷的孤独寒冷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吞噬。

两米的大床，另一半，只有漠然的空气。

顾厅澜忽然好想打自己两巴掌。

他到底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让他的音音，承受了那么多孤独痛苦的夜晚……

这样的夜，他一天都承受不了。

*

姜寒音没回檀公馆，她是个恋旧的人，檀公馆的一切她都没舍得扔。

反正芳草地28号虽然老旧，但是地下室足够大。

和他在一起三年多的记忆被她封在箱子里，不一定会重新打开，只是舍不得扔。

她左手牵着老王，右手抱着顾厅澜养的两棵仙人掌，推开了芳草地28号的房门。

她第一次离婚后，就住在这里。

那时候顾厅澜假扮穷小子疯狂追她，死皮赖脸地搬过来和她一起住。

两个人度过了最简单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他送她的木雕，抽屉里，是他每天绞尽脑汁，为她写下的300多封情书。

姜寒音听不得太矫情的情话，闭着眼睛听他念情书，总是会憋不住笑。

顾厅澜酝酿好的深情被她打断，一开始用热吻堵住她的唇，后来……

他开始学外语。

让人张不开嘴的情情爱爱，换成浪漫的法语，配上他醇美带着磁性的声音……

是姜寒音从耳蜗开始沦陷的开端。

姜寒音吸溜了两下鼻子，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心里，嘴里，痒痒的。

焦躁郁闷。

她实在忍不住……

从包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

她是从孩子流产以后，有的烟瘾。

三个月后，辛辛苦苦地戒了，却因为他和一个女明星的绯闻，前功尽弃。

又吸了三个月，再度咬牙戒烟。

反复那么多次，这次戒烟，她已经坚持了半年。

姜晴雪在的时候忍住了，她忍了无数次，可现在……

仿佛不吸烟，整个人就燥得无法呼吸……

“嚓”的一声。

打火机跳跃起黄色的火光。

那张冷艳倾城的尤物脸，被烟气笼罩着，朦胧之中，美得让人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