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陈岁安能够看到自己的样子，就会看到，她的双眼像夜空的星星一样明亮。她漆黑澄澈的双眼里，仿佛有一团火正在燃烧。

灼伤了坐在她身旁的沈执言。

沈执言双眸微怔地看着她。

陈岁安看到沈执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啦，沈律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陈岁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主编不让我跟，许端泽也劝我放弃。可是，我不甘心。”

沈执言明白了，这个肯定已经不是简单的食物中毒，背后到底都有什么样的势力，又有多少人的利益牵涉其中？所以他们才会千方百计地阻止陈岁安报道这个新闻。

“那你想过继续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总不会……杀人灭口吧？”

沈执言没有笑，表情极其认真，他点了点头：“这是最坏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你能承受吗？”

陈岁安显然有些意外，从今天的遭遇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丧命。

她才25岁，在她过去25年的人生里，几乎都是被保护着长大的。

她其实并没有接触太多的月之暗面。

想到自己也许会面临死亡威胁，她不敢说自己完全不害怕。

但是，记者，从来都不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职业。

早在她读大学时，她就听闻很多记者为了报道真相被殴打、陷害入狱甚至被杀害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坚持，记者这个行业才能获得公众的信任，才会被冠上“无冕之王”。

她当年之所以崇拜林磊，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调查记者，敢深入最黑暗的地方，将这个社会最龌龊的地方曝光在阳光下。

“人迟早都是一死。我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是无怨无悔的。”

沈执言一直看着陈岁安。他看得出，陈岁安的脸上是有过恐惧的，但是当她的口中说出这句话时，她却异常坚定，真的像是一个随时赴死的战士。

沈执言的双眸明显一闪：“为了一份工作而已，值得连命都不要吗？”

“可是，这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工作而已。是一种使命。我觉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带着使命而来的，而报道社会的真相，就是我的使命。”

沈执言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这段话，像是一把巨锤重重地击向他，击穿了他为自己筑起的所有美丽的伪装。十年前冒着傻气的自己，仿佛和眼前的陈岁安重合在一起。

“既然这样，那就去做吧。”沈执言笑着对她说，“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太多了，傻一点没什么不好。”

“沈律师，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陈岁安喜出望外，沈执言是今天唯一一个支持她做这件事的人。她琢磨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咦？好像哪里不对。

“沈律师，你刚才，算是夸我吗？”

沈执言一时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他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后，才抬起头对陈岁安说：“是。”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我刚才听说，你的领导不让你继续跟这个报道？”

陈岁安想了想：“我会再尝试和她沟通一下最新的情况。如果她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我可以发到社交媒体上。我有自己的账号，也有小几万粉的。而且这件事本身热度就大，我相信也是有影响力的。”

沈执言并不是特别赞同，他提醒道：“据我所知，记者在职期间所写的新闻报道或者调查到的新闻线索，版权应该是属于报社的。如果报社不让你报道这则新闻，你私自发到社交媒体上，有可能会被告。”

“是哦！”陈岁安一时激动，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陈岁安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似乎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定。

“这样的话，如果报社真的不让我继续报道了。那我，就辞职。”

陈岁安的回答，又一次出乎沈执言的意料：“宁愿辞职，都要继续跟？”

“是！”陈岁安坚定地说，“我不想放弃，不想屈服。人只要屈服过一次，以后就会习惯屈服的。我不希望以后的自己，会变得没有自己的坚持，没有自己原则和底线。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那样，记者对我来说，就没意义了。”

人只要屈服过一次，以后就会习惯屈服。

我不希望以后的自己，会变得没有自己的坚持，没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沈执言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陈岁安的这两句话，他浑身微微颤抖。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人。利益当前，什么原则、什么底线，根本不重要。

他看着陈岁安，想要确认她刚才说的话是发自真心的。

世界上，真的还有这么傻的人？

“陈记者。”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陈岁安应道：“嗯？”

“加油。”

陈岁安开心地点点头：“嗯！”

“不过，要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他们在医院一直等到欣欣的情况稳定了才走。

欣欣算是比较幸运的，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接下来一个星期都要进行血液透析治疗。

陈岁安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不仅是上天给欣欣的一次机会，也是给她的一次机会。

她提醒园长，记得保留一份幼儿园的牛奶。同时让吴女士给欣欣安排做一次检测，测一下血液中的重金属含量。如果确认是镉含量超标，就报警让警察调查。

只有警察接手，立案调查，才不会像这一次一样，功亏一篑。

忙完后，她才想起，自己的包被抢了都还没去报警。

都过去大半天了，就算报警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找回来，应该也没什么用了吧。

——

许端泽忙完之后已经晚上10点多了，他拿出手机，发现陈岁安并没有给他发信息。

他主动发了过去：【到家了吗？】

没有回复。

他直接打电话过去，打不通。

陈岁安，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果然，一眼不看都不行。

他赶紧开车飙到陈岁安的家。

车刚停下，他就立马跳了下去，冲到陈岁安的家门口。

他一边拍门一边喊道：“陈岁安！开门！”

没人有应！

“陈岁安！”

他加重力气拍门：“陈岁安！岁岁！”

这个指纹锁之前也录过他的指纹，他正想着要不要试下还能不能开门时，电梯门打开了。

“许端泽？”

许端泽听到陈岁安的声音，刚回头，就看到沈执言搀扶着陈岁安，从电梯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