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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共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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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共命人

魏延情绪低落,而魏黑子简直一点心情都没有。

他可不是对跟在将主身边有意见,而是跟在沈腾公子身边,乐趣着实更多。

别人都以为魏黑子和魏豹子是孪生兄弟,其实不是,黑子名虎,豹子名豹,二人都是魏延身边战死的老兄弟的孩子,从小被魏延收养了,一起长大。

再后来,魏虎就成了魏延的护卫长,因为皮肤黝黑,就被叫“黑子”,久而久之,真实的大名“魏虎”,却无人知晓。

真要说起来,他们俩也不姓魏,姓什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每场仗打下来,魏氏宅院里便多出许多遗孤来,谁记得你姓什么,干脆,便都姓了魏。魏氏侯府里,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否则,魏延自己的族人,早就都不知生死去向,哪里来的这百余口子。

魏虎勇猛有余,悍不畏死,但却谋略不足,适合军阵搏杀,凭借军功和忠诚,做了将主的贴身侍卫头子,而魏豹一样的悍不畏死,且阴冷残酷,毒计百出,便成了魏氏侯府的侍卫头子。

二人对于将主魏延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均视魏延如父。老魏待人,真诚无二。魏氏侯府中,多的是这样的战争遗孤。别看前一阶段侯府遭遇大难临头时,很少有人出头,但真要到了刺刀见红之时,多的是视死如归的勇士。

这种现象,在这个时代却是常态,几乎所有的出名战将都是如此,对于战死老兄弟们家属的抚恤,特别是遗孤的抚养,更类似一种潜规则。

这个时代,而这些自小在将主府邸里长大的孩子,与将主、家主则属于“共命人”的关系。

所谓“共命人”,便是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尤其是战场上,假如将主、家主由于护卫们的保护不力战死,那么,同命人的下场只有一个,一起去死。

将主、家主对于共命人,无限信任,视若手足心腹,同富贵,共命运,不过如此。

临分手时,魏黑子巴巴地看着将主,希望将主将他留下,但魏延却没有瞥他一眼,而是对那留下来100亲信和另外的400悍卒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一切唯沈腾马首是瞻,有一个不听从者,其余皆可杀之!那小子掉一根毛,你们就试活着看!”

那几百人眼中都跳动着火苗子一般,一起将胸脯捶打得嗙嗙响,皆高呼:“请将主放心,一切唯公子马首是瞻!”

魏延满意地点点头,甩了甩马鞭,发出“啪啪”的空响,回头对沈腾道:“小子,万事不可逞强,有人招惹你了,搞得定的,往死里整;搞不定的,只要你人不要吃亏就好,回来,老爹我帮你出气!实在不行了,就往各地府衙里面钻就是,还有那老不要脸的蛮王,只管开口,可别抹不开脸皮,苦了自己!”

说着,魏延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塞进沈腾手里,道:“揣好了,事有不谐,拿出来,就说是我南郑侯爷派在南中执行特殊任务的,谁敢造次,杀!”

沈腾连忙将那令牌揣进怀里,笑吟吟地说道:“行了老魏,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恁地婆婆妈妈。”

其实沈腾心里很感动。

要知道,上辈子的他自小就失去双亲,是爷爷带着他长大的。

他的双亲却正是牺牲在祖国的大西南,为了国防三线建设,献出了青春,直至献出了生命。

对于双亲的事情,沈腾知道得不多。爷爷也不愿意多讲,直到后来,沈腾在部队上才渐渐知道了一些,有很多事情,涉及到国家机密,估计就连爷爷知道的也不多。

沈腾之所以能够当上特种兵,并且后来提前复员转到江城的学校里去,与他这个烈士遗孤身份有很大的关系。

那时候,每次出门,爷爷也是这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今天,魏延也是这样。

听了沈腾的话,魏延却是两眼一瞪,恨恨地说道:“少说一句,你小子可能就死了,老爹现在不说,等到你坟上再说不成?”

那边魏老三嗔一句:“老魏!”

魏延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当即“呸呸”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又挥手作势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连连道:“听不见,听不见,老天听不见!”

所有人都拼命憋住不要笑出声来,否则,接下来指不定就成了将主的出气筒、替罪羊。

老魏是真舍不得沈腾离开。

这与他自己的心结有关。

越是即将离开南中,赶赴成都,他的心就越发沉闷。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干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如果说当初被沈腾介入,硬生生地改变了他魏延的命运,自己没有像诸葛亮预期的那样,傻子似的主动将脖子伸得长长的,嘴巴里叫着:“谁敢杀我?谁敢杀我?谁敢杀我!”,然后,被马岱一刀枭首。

就因为这小子的横插一脚,自己破掉诸葛孔明的绝户计,金蝉脱壳,千里潜行,一鼓作气地冲到了南中,期间,真如孤勇者一般,什么别的心思也没有,就是想到南中来,解决问题,解放自己。

而现在呢?

南中的问题已经如期圆满地解决了,自己的心结也已经解放了,但是,临到要离开南中时,新的心结却又再度郁结,而且,越发地严重了。

蜀汉目前的政坛格局,都出自已故丞相诸葛亮的安排,而在诸葛亮的权力版图里,自己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哪里会有位置留给自己?

如果说有,可能是在成都郊区某一个几尺见方的土坑里,埋下一个变质的头颅,坟前,估计连一个“已故征西大将军南郑侯魏延文长之墓”的字样也不会留下。

自己在军队上厮混了一辈子了,但在军队里,都知道魏延是个大反贼,在诸葛丞相尸骨未寒之际,便抢班夺权,意图谋反,最后兵败而被一刀枭首!

即便有些人的心里还有些许的魏延情结,估计也早已经被上司给洗刷得干干净净了。

魏延的情绪越来越低沉,连一向傻乎乎大咧咧的魏黑子也感觉到了。

今天,看到将主如此婆婆妈妈,连魏黑子也感觉不适应,却也是一阵心痛。

“将主老了——”魏黑子想。

“将主老了,自己也就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了。”

按照他和将主之间的共命人关系,将主若在战场战死,他该奋不顾身,直至战死,其家人自然也会得到将主家族很好的照拂。

若将主不是战死,而是其他正常死亡,共命人有的会选择自杀陪葬,但其实他们可以有新式生活选择,更多人选择做了守墓人,世世代代,守护在将主身边,绝无放弃。

当然,也有人选择继续做下一任家主、将主的共命人。

所以,看到将主老之将至,作为共命人的魏虎心里尤其难过。再上战场的机遇没有了,这让一向喜欢战阵冲杀的铁血男儿尤其难以接受。

多少次都曾经想过,在战阵之上,自己拼死挡住所有射向将主的箭矢,冲向将主的敌人,如果有人冲到将主的身边,那一定是踏着他的尸体冲过去了。

将主,一定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当然,不倒下最好。

都说将门虎子,假如魏家的小侯爷魏六是个“虎子”的话,他现在的情绪低落,大可不必,他可以选择成为下一代将主的共命人。

很遗憾,老侯爷的儿子魏六却比几个姑娘更“娘们儿”,根本就没有上阵的机会,自己怎么可能做他的共命人呢?

每想到此,魏黑子都难过得想哭。

这次,遇到沈腾后,他仿佛看到另外一番天地。

沈腾假装“魏六”“祸乱”南中时,自己就跟在身边,那种恣意张狂,那种嚣张跋扈,那种孤身虎胆,那种孤勇直行,那种挥斥方遒,那种在敌酋阵营里颐指气使,运筹帷幄,那种将敌酋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种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

魏黑子几近癫狂了,他对这“魏六”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遏制……

真要说起来,魏黑子的年纪比沈腾也大不了几岁,但双方的经历不同,黑子很小就长的龙精虎猛的,跟着魏延在北伐战线上杀进杀出多少趟,也曾经一度认为自己的风格,就是老将主战阵风格的完美继承和延续,但直到遇到沈腾之后,他才发现——天啦,原来,仗,还阔以这样打!

他多么希望这沈腾就是真正的魏六啊,那样,自己的将来,该是多少刺激多么完美……

但是,他又没法主动开口对将主说,他想跟沈腾公子去。

共命人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这是共命人的觉悟。

更是共命人存在的价值的终极体现。

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做别人的同命人!

而将主面临的局面,他同样知晓。

当初在北方,命悬一线,九死一生,他都紧紧跟在将主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

假如当初将主选择与杨仪硬杠,下场可想而知,但无论将主做如何选择,魏虎一点犹豫也不会有,他会选择坚定地站在将主的身边,直至战死方休。

好在老天开眼,天降奇才,天下掉下个沈公子,他们得以破局,南中建功。

现在,要回成都去了,将主忧心忡忡,前途叵测,所以,他更应该紧紧跟在将主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

这就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是他的命运。

他必须接受。

毫无保留。

将主这次派给沈腾公子的人,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最好的最铁的最能打的兄弟,但将主却没有指定领导人,其实,也暗含有考验和锻炼沈公子的意思在内。

沈腾又何尝不知道。

分别前夜,魏黑子专门到留下的弟兄们那里,一个个千叮咛万嘱咐,千万看护好沈公子,不可有一分闪失,否则,魏黑子会先杀死弟兄们,然后自杀。

在内心里,魏黑子已经认定,魏氏侯府的未来命运,与沈腾密不可分。

与沈腾分别后,魏延带着队伍直奔成都。

一路无话,过朱提郡(shú shí jùn),进入越嶲郡边界,在这里,魏延听到一个惊人的信息——杨仪被贬汉嘉郡。

汉嘉郡就在越嶲郡西北边。

对于杨仪,魏延的心态很复杂,但这个时候,要硬说还有什么仇恨的话,那是扯淡,魏延没有那么垃圾。

当初,魏延与杨仪不和,属于二人的性格使然。

但现在,自己基本上算是从诸葛亮的连环计的枷锁中解脱出来,甚至因此而立下泼天大功,却没有想到,当初受托孤之重的杨仪杨威公,本以为他会有个锦绣前程的,却竟然落了个如此下场。

魏延的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五味杂陈。

真要说起来,自己命运齿轮的改变,直接原因就是杨仪。

而且他也听说了,杨仪一度三番五次上书皇帝陛下,要求清算魏氏族人,均未能如愿。

怎么可能如愿?

因为陛下是最清楚自己行踪的极少数的人之一,怎么可能去清算自己的族人?

杨仪的每一次上书,都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不痛的,别人不知道,但每砸一下,就意味着他在陛下的心里,分量要减轻一些,对于他自己而言,则等于多受一次更重的伤。

“可怜的,杨威公!”

魏延很为杨仪可惜。

可惜杨仪在此事件中一直被蒙在鼓里。

被蒙在鼓里的人有很多,杨威公算是蒙得最狠的那一个,没有之一,而是唯一。

杨仪能力是真不错,计谋周祥,几无差错,行政能力尤其突出,这是公认的,不能因为他心性狭窄而否定他;但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却也是真的。就这一个缺点,让他被很多人侧目。

直到今天,当初被诸葛亮连环绝户计的所有人中,大多都已经解套,自己成了南中解铃人,马岱成了陛下的做局人之一,保护魏氏侯府,据说陛下都亲自去品尝了马氏肉串儿的美味儿。由此,瞎子也看得出来,马岱已经进入陛下的夹袋中,成为陛下最信赖的人。

而唯有杨仪,却落得个削职为民,流放汉嘉的下场。

这其中,与自己的关系甚大啊。

魏延很想去看看杨仪,想去和杨仪深入地聊一聊,大家敞开心扉地聊聊,把结解开,他也希望杨仪也有个好将来,不会因为此次的事件,而彻底淡出蜀汉政坛。

说到底,二人毕竟同事一场,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自己一定要往绝路上走呢?

想到什么,就去干!

这才是魏延的风格。

其实魏延之所有会有今天的选择,更多愿意以自省的态度来面对一切,只能说明,目前的老魏,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事事争先锱铢必究的心态。

他选择了放下。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且,这种改变,是在南中的鹰嘴崖下,寒水湖便,自觉不自觉地悟出来的结果。很多时候,他孤单一人,身边逗留一群小鸡仔,或者拿几个煮熟的鸡蛋,喂他那匹大老黑战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那么一呆就是半天。

“还是去看看这狗日的杨威公吧。”

反正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身份都还没有公开,还算是一个“死人”,所以,也没有人管他,更没有特定的任务,既然起了去看望杨仪的心,去就是了呗。

一路北行。

秋风乍起。

满目生辉。

心思流转变幻,恍若白云苍狗。

距离汉嘉郡城越来越近,魏延的心便滋生出许多困惑来。

“杨威公在干什么呢?”

“见到俺老魏,会不会如同见了鬼一般地吃惊?”

“假如一下子将杨威公吓死了,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

“吼吼……”

想着,想着,老魏不由得笑出了猪叫声。

身边的人纷纷侧目,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老将主:“南中之行,将主变化太大了,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魏延被看得恼火,大吼:“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这么帅的男人么?”

有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没有,是真没有!”

还有声音打趣道:“帅是帅,是不是男人,咱也不知道哦……”

然后,便是众人的轰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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