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杨佳宁兴致格外的高，不仅因为前一年过年没有回家，和苏昱去了北海道看雪，更因为杨培政也搬来了济城。

所有事物似乎都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苏昱曾问她毕业后是想留在京市，还是回济城，杨佳宁心里果断的选择了济城，相比较而言她还是更喜欢海边潮湿的空气和温热的海风。

于是苏昱就把准备成立的公司总部设在了济城，为了避免杨佳宁又胡思乱想，他解释说是因为济城近些年在大力发展高新企业，对各种创业公司的政策也相当优厚。

其实再也无需解释，杨佳宁早已习惯了苏昱的生活绕着她转，将近六年时间的娇宠让她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看做了理所当然。

这是苏昱最想看到的结果。

他就是要让杨佳宁心安理得的承受自己所有的好，如果杨佳宁能再对他颐指气使一些，那就更好了。

因为骄傲放纵不可一世的杨佳宁才是最最漂亮的。感情对她来说不应该是束缚，她的心要用来装所有她喜欢的东西，装不下任何琐碎和不稳定的情绪。

这是她独有的生命力。

京市的冬天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气温骤降至零下，窗外的树枝每天早上都挂着结晶的寒霜。

苏昱早早给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放了假，也定好了回程的机票。游戏打磨的已经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精细化审核，他计划年后再推动上线的议程。

杨佳宁还剩最后的两门考试，从小就怕冷的她在开着暖风的家里也穿着薄绒睡衣，苏昱在给她书房弄了个仿真火智能壁炉，既能取暖又特别有氛围感。

杨佳宁捧着课本坐在壁炉前面的地毯上，被苏昱从身后抱住。橙黄跳动的火光下，绒质的纯白睡衣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迷了路的小动物，苏昱把手探进衣服下摆，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流连忘返。

“这是谁家的小兔子啊？”

杨佳宁浑身白色的绒毛，睡衣帽子上还垂着两只长长的耳朵，她漆黑的大眼睛和微红的鼻头，浑身从上到下都像极了一只小兔。

一只误入迷途遇上苏昱这只大灰狼的小白兔，下场只有被吃干抹净。

室内其实不冷，门窗紧闭还开着恒温系统，不管事前是事后，苏昱仍旧不穿上衣，最多只穿一条长家居裤，叼根烟在料理台给杨佳宁做她想吃的虾子炒面。

因为经常在浴室偷用杨佳宁的磨砂膏和护肤油，苏昱皮肤变得越来越好。他腰、背、手臂时常有齿痕，或者说被长指甲划出的血痕，裸露的上半身不加丝毫掩饰，在苏昱看来是某种荣耀的勋章。

代表着不容置疑和深入骨髓的爱意。

元旦过后杨佳宁还剩最后一门考试，闷头复习了好几天之后，苏昱拉着她去旁边的公园散步。

冬天的天空也很蓝，一朵云都没有，杨佳宁把手塞在苏昱的上衣口袋里，两人绕着林间的小道边散步边聊天。

苏昱的手机铃声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接起，听那头说了几句，状态一下子变得不对。

听到苏昱说“现在怎么样？”，又说“我马上就回来。”杨佳宁心里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挂断电话苏昱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喉头滚了滚说道，“我得回济城一趟，我爷爷脑梗住院了。”

杨佳宁没有犹豫，握住苏昱的手，“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你明早还有考试……”

“没事的，我会跟老师申请补考，而且我学分已经修够了。”

苏昱还想说，被杨佳宁果断打断，“别说了，改签机票吧。”

两人连夜赶回了济城。

到达济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手术中的灯还亮着，苏柏渊神色凝重地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同样也是一身风尘仆仆，赵声冉眼圈通红，显然是已经哭过。

还有一些杨佳宁并没见过的亲戚，此时众人已顾不上热络的寒暄，彼此略略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老头子是在家洗澡的时候突然晕倒之后被送到医院抢救的，其实几个月前他就有了短暂耳鸣和头晕目眩的症状，却因为性格倔强一直讳疾忌医，选择对家人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入院的时候已经错过了紧急溶栓的黄金期。

苏昱在另一边长椅坐下，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杨佳宁过去和他并肩坐着，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狭长的走廊，明晃刺眼的白炽灯，空气中是弥漫不散的消毒水味，气氛低迷而窒息，让苏昱觉得鼻尖酸得透不过气。

“我出去抽根烟。”

杨佳宁点点头，放任他一个人出去透气。

手术大楼后门的小道，苏昱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夹着一支烟垂放在侧，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郁。

爷爷年纪并没多老，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尽孝，时间就这样飞速的从岁月的裂缝中散落了。

手指在抖，苏昱在怕。

待他又点上一支烟的时候杨佳宁打来电话，苏昱快速接起，杨佳宁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快点回来，苏昱，爷爷要见你。”

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苏仲霖已经被推回了病房，手术的结果不能说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老爷子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医生说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

所有人心头都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在手术室观察了一个小时，苏仲霖已经转醒，还插着鼻管，口中喃喃低语呼唤着苏昱的名字，声音微弱到极限。

苏昱上前一步握住爷爷的手。

“阿昱…，你小子…早点结婚……爷爷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苏昱眼圈早已通红，苏仲霖干瘪的双手和凹陷的脸颊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怕惹到老人伤心，苏昱强装着轻松，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笑。

“老爷子，别说这些。我带女朋友回来了，你还不快点好起来，给她包个大红包？”

苏仲霖被他逗的想笑，却只能发出吭哧的气音，想看看站在苏昱身后的杨佳宁，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主刀医生过来制止，叮嘱他不要再说话，务必好好休息。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苏昱和苏柏渊在病床边坐着守了一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苏老爷子又醒了一次。

病房里静静悄悄，赵声冉和杨佳宁在隔壁房间小憩，苏柏渊去了楼下抽烟。老爷子把挂着药水的手轻轻叠在苏昱手背上，口中发出极低的声音。

苏昱把头俯下，“爷爷，您要说什么？”

苏仲霖断断续续的说道，“小昱，我的退休工资，都留给你……密码是你的阳历生日。”

“你拿去……娶媳妇用……啊？要听话，听你老爹的话，别跟他对着干……”

老人呼吸急促，眼睛也开始混浊，苏昱慌忙摁下呼叫铃，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挽回。

各种监护仪器红灯乱闪，铃声大作，两三秒后苏昱眼睁睁看着苏仲霖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