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蕊躲在最南边的卫生间，这里鲜少人至，只有重要的客户，才会安排在南边的会议室，这个洗手间才会发挥用武之地。

她从里面锁了门，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多年来憋在心里的委屈与艰辛统统对外输送。

她对他尚存一丝丝幻想，这么多年来，那是支撑她咬紧牙关的支柱。

正是因为对他心存愧疚，她才刻意躲避，但是她不欠他什么，如果真要有，那就是父亲的医药费。

可是她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离开的呀。

他怎么能籍着她对他的亏欠，肆意践踏自己，把自己那可怜得不值一提的尊严捞起来再摔在地，任意揉捏撕碎。在他的眼里，曾经的温柔缱绻算什么，是笑话？还是手段？只为满足一个男人的生理需求而营造出来的恋爱假象？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

阿芹总是说自己这么些年还没领悟到职场规则，仍然是一枚单纯得发光的石头。

她总算捂出点什么了，石头很硬，阿芹委婉地表达，圆滑才是自己要修炼的，太过于坚持与已无益。

她犯了大忌，她错就错在，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司徒的话很难听，但是他已经在告诫自己，想成为怎么样的人，如果仍然混迹职场，她必须有所舍弃。

圆滑世故，冷静克制，情绪管理才是职场入门的第一课。

哭过了，洗把脸，对着镜子那个颓丧的候鸟勇敢地挥手告别。

走出这扇门，将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很不好运的，她一个没留意，跟男洗手间出来的一个人影撞了一下。

“抱歉。”

她努力扯出客气的笑容。

曲文忠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很眼熟，如果那两个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熨平了，估计他就能想起来了。

“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呀？”曲文忠往她面前站，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老男人都是这样撩女孩子的吗？这套路，很OUT了好吗？

起码，她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被尝试过多次了。

“先生，您说笑了，抱歉，我还有工作。”

舒蕊心平气和，脸露淡笑。

“哎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应他的，是走路带风的背影。

好不容易挨到八点半，曲文忠抚着饿着咕咕叫的肚子，嚷嚷着胃疼。

“没人让你等。”司徒不满地开口。

“你今天吃火药了，怎么那么呛。”

曲文忠使劲闻了闻，似乎要嗅出点火药味来。

司徒没理他，他可没答应出去吃饭。

“邢林，点个外卖。”他吩咐道。

“哎哎，我大老远来，你一个外卖就把我打发了？这太不够意思了吧？”

“你没听到吗？一个外卖，没你份。”

曲文忠双手撑在文件上，司徒这才拿正脸瞧他。

一副想找死的眼神杀。

曲文忠双脚发虚，还是忍不住吐槽,

“难怪火气那么大，外卖吃多了，营养失衡，阴阳失调。”

阴阳失调？这人学过语文吗？

“哥，你今天是不是训哭了一个小姑娘？”曲文忠八卦精上脑。

司徒的第一反应是她。

看司徒沉默的样子，曲文忠为自己的柯南附体小小得意了一番。

“我在那个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听到女厕里面有个人在哭，那伤心劲儿，真是闻者掉泪，听者心碎呀。后来你猜怎么着，那是个大美女哎，还是个很眼熟的，似乎在哪儿见过。”

果然是她。

“那双眼睛，肿得像灯泡。我说哥，你不怜香惜玉，也别做得那么过份嘛，毕竟是女孩子，总要脸面不是。哎，如果是我女朋友，被人训哭，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哥，你认识她不？小弟一直单着，要不，你牵牵线？”

司徒只知道面前那个男人两片嘴在不停地叭叭响，说了什么他听不见。

他只知道，她哭得很伤心。

内心的后悔又加重了十分。

他腾地站起身，在曲文忠一脸诧异的注视下，走出了办公室。

财务室只剩下林总监在挑灯苦干，老板降临，赶紧起身迎接，

“司徒总，有什么吩咐吗？”

“舒经理走了？”

林总监只觉得诧异，这个大局在握的男人，对细节洞悉异于常人，财务室除了自己，其他人的工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这不明摆着人早已经走了吗？

她可不敢言语不尊。

“小舒周二和周四要给一个孩子补习，所以下班就走了；但是平时她都会主动完成工作，有需要也是会加班的。”

林总监猜不透老板的心思，怕他多想，赶紧替舒蕊辩白几句。

现在好些个老板不都这样吗，准时下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就算你无所事事耗在公司打游戏，他也认为你敬岗爱业。

“她做家教？”他轻微地挑了挑眉，华曦府那个孩子？

“是呀，做了有两年了吧，是我们一个供应商的亲戚的孩子。小舒人上进，考了教师资格证，学以致用嘛。”

“她很缺钱？”冷不丁地，他冒出了一句。

林总监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头脑风暴不及嘴巴反应快。

“是呀，她家就她一个人赚钱，妈妈孩子都要她养，花钱的地方多。”

话一出口，她紧紧捂住了嘴巴，小舒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部门就她和李丽清知晓。

现在好了，是敌是友的身份都未明朗，自个儿就把小舒的信息给捅出去了。

她养？那个男人呢？

“程玉箫人挺不错，年轻有为，跟她倒是，挺聊得来。”天知道，他是怎么把那几个字咬牙切齿吐出来的。

“司徒总认识程经理？”

这不废话吗？程玉箫是市场二部的副经理，中层，怎么可能不认识。

司徒坐了下来，摆手示意林总监坐。

她这才松了松紧绷的神经。

“见过几回。作为公司的领导，我也得关心关心员的私人生活。”

“那是那是，员工家庭和睦，工作效率高，公司更加兴旺。”

“他们是恋人？”

这种突然袭击可真是套真话常用不爽的招数。

林总监摇摇头，

“我倒希望他们是，可惜，小舒对程经理没那个心思。程经理倒是想呀，这几年一直围着她转，我们这旁人看了都替小舒惋惜。你说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还要赡养老人，这得多辛苦呀。”

“她爸爸呢？”

“几年前就没了。听说重病做了手术，原本很成功来着，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恶化，没救回来，钱倒花了不少。唉，这孩子，可怜呐。”

林总监觉得自己有点话唠，不好意思地瞄了瞄老板，看到他一如往常的神色，这才把提起来的那口气 一点一点往下顺。

司徒坐了许久，林总监挺直腰板，像被HR面试的职场新人，他不动，她哪敢动。

“太晚了，林总监早些回去吧。”

司徒站起身，

“宸辰有工会，有困难的员工可以申请工会经费补助，林总监可为舒小姐申请。”

“哎哎，谢谢司徒总！”林总监知道舒蕊是不会接受的，但是礼貌上还是要真心实意感谢一番。

这老板，貌似冷了些，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但是好像还有点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