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老话自然有它的道理。

保洁公司老板自以为已经过了十多年，再也不会有线索能搭上他的边了，而且柳启明每年都从他这走钱，他不相信自己会出什么危险。

照往常一样中午下班后去了会所，却没曾想在会所遇到了麻烦。

“说吧，当初谁让你动的手脚？”

秦方扯了扯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一脸错愕，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人，这不是求盛地产的那个求应锋。

他眨了眨眼睛，无辜地反问：“求总，你这问话真是让我惶恐，我当初是怎么了？”

视频的截图以及他公司洗钱的证据甩在了面前，扇起他额前那几缕头发。

秦方后背冷汗直流，左腿忍不住抖了起来，强装镇定地说：“这些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吧，而且这视频里的人我看怎么不像我呢。”

当然不像，这十多年，秦方花天酒地、吃香喝辣的，体重飙升，要不是录到他的面部，没人能联想到眼前这个一百八十斤的人在十多年前长这样。

“不用嘴硬了，现在我们只是想问你点事情，如果不配合，那么你的小孩就别想通过政审了。”

求应锋挥了挥手，让助理拿出本子和录音笔，好整以暇地坐在秦方对面的沙发上。

“你想知道什么？”

“是你知道什么。”求应锋将茶几踹到男人面前，抵住他的膝盖，压迫性十足的动作，让他彻底慌了神。

秦方抬手擦拭汗珠，想给柳启明秘书打电话，但手机也被收走了。

求应锋没多少耐心，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作势便要起身走人。

“我说，我说。”

从会所里出来，求应锋头皮发麻，竟然有人真的会为了一己私利而置他人性命于不顾，气愤之余又很难过。

肖家遭遇变故的时候，那么多人落井下石，肖爷爷黑头发送白头发，肖文城还没有成年就要端着骨灰盒。

可怖，可恶！

求应锋将当场的录音发给了肖文城，连带着那些查到的洗钱证据。

医院病房里，许佳凤看着那份协议书许久，又翻开那本相册，一页页看着肖寒的面孔。

她记得这个男人曾经痛苦地哭着说：“我的父亲太狠了，商人难道都是只讲利益不讲情义。“

也曾在深夜听到男人在阳台喃喃自语道：“我应该是不适合从商的，为何要逼我。”

所以，在许佳凤心里，肖寒的那些眉头深皱和不开心离不开肖家的压迫，而任何姓肖的人都对肖寒报以厚望。

越是期待，越是给他压力。

其实在肖寒出事前，他的精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时常会觉得活着没意思。

更别提出现了这个从小就展现出过人天赋的肖文城。

肖家三代单传，肖老头子对他们的婚姻唯一的要求就是生个男娃继承肖家大业。

所以生育对他们夫妻而言，就是一个冷冰冰的任务。

如果生出女儿，许佳凤不敢想自己在肖家人眼中是不是就如一个累赘。

可她偏偏生了儿子，如了他们的愿。

她也尝试过好好爱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可是那孩子的眉眼与肖老头太像了，他的冷漠性格和聪慧机智都让许佳凤感到害怕。

肖寒与其说是把他当儿子，更像是把他当做了寄托。

“只要儿子长大了，我们就走得远远的。”

她的丈夫不止一次这么同她交心。

她又如何摆正心态，义无反顾去爱这个孩子呢。

许佳凤继续往后翻，直到最后一页才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那个六一是肖文城为数不多的快乐六一，爸妈都给他买了礼物，一起在外面吃了饭，还拍了合照。

当天肖寒成功说服了父亲，不再参与下王村的拆迁。

他这么一个宅心仁厚的人，对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是无法适应，特别是这个拆迁工程的推进，让太多人苦不堪言了。

所以，她一开始就不喜欢肖家的人，也包括她的儿子。

而那么善良、努力的肖寒突然出了事故，被定性为醉驾，更可笑的是肖老爷子签了字，认可了这一调查结果。

她认定是肖老爷子拿儿子的声誉去换了利益！

许佳凤狠狠地合上相册，砸向墙面，浑身又抽搐起来，呼吸急促，最终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肖文城就站在她的床尾。

原本见完彭宇打算回汾城的，在酒店收到了求应锋的信息，他没犹豫，迅速启程，但目的地是医院。

没想到还没到医院，就接到了电话，说是母亲昏过去了。

女人这么多年没有好好抱过他，甚至现在连看他都带着不屑和反感。

只是，血缘关系很奇妙，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他低头的瞬间，许佳凤睁开了眼睛。

母子两人对视着，像透过眼睛在找寻些什么。

“你来做什么？”

许佳凤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语气依旧是不耐烦。

“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一个人。”

病房里那本相册正在肖文城手中，他翻看过无数次了，也曾问过爷爷自己父亲的事情。

但爷爷除了叹气就是摇头，对他的父亲好像充满了遗憾。

很多叔叔伯伯都夸赞他的父亲是个好人，但好像没人说过他是一个好商人。

而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太让人心疼，过去这么多年还如此执着。

所以他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样一个人，又为什么会被算计。

许佳凤半躺起来，侧过脸不看肖文城，回忆起自己的丈夫。

原来他们曾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好像自从有了他，父母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

“那爷爷当时为什么就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

病床上身形消瘦的女人低低笑了起来，真的是问的好啊，不愧是肖家的继承人。

“你们肖家唯利是图，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我的肖寒就是投错胎了。”

字字仿佛泣血哭诉，许佳凤平躺下，拉过被子，不再说话。

“妈。不要相信柳启明。”

肖文城自知多说无益，便离开了医院。

他还是不敢相信，是爷爷做出了妥协，所以他父亲的事故被定义成酒驾。

不过刚才在病房中，许佳凤说破坏行车记录仪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她约了柳启明见面，但为了不让肖老爷子起疑心，选择了肖寒的车子。

如此推断，柳启明应该是知道自己母亲谈判的筹码是什么，索性提前动了手。

可是，一个下王村的拆迁，该是多大的利益冲突，要用人命来衡量。

连夜赶路，凌晨五点回了肖宅。

肖文城让助理和司机都回去休息了，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书房。

那个唯一与父亲还有交集的地方。

幼年时，常常会看到父亲走进书房，很久才会再出来。

这里面收藏着很多父亲喜欢的字帖和书画，当时爷爷要一并收拾掉，被他偷偷藏了起来。

他才刚坐在地上，打算从抽屉内找出那些字帖翻看，门就被打开了。

“你来了。”老爷子拄着拐杖，点了点窗外，让他一起去院子里。

虽然已经春天了，天气还是偏凉，肖文城穿着外套，看向只穿了一件单衣的爷爷。

也对，他爷爷好像不怕冷。

“奇怪吗？我只要穿这么点。”肖老爷子扯了扯自己的单衣，笑了笑。

那勾起的嘴角藏着很多往事，他也不是从小就这样坚强不怕冷的，也不是一开始就懂得勾心斗角的。

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活，他怎么可以任由自己发展天性呢。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恨自己的，肖家的家产对他而言就是一座背不起的山。

而自己那六亲不认、不讲情理的谈生意方法在儿子那里，简直就是在掠夺，在作孽。

可是他穷怕了啊。

小时候吃树皮捡垃圾的那些场景怎么能让儿子再经历一遍。

更何况那是发展机会，抓住机会才能有所成！

肖寒一直认为自己父亲就是一个赚钱机器，逼走了母亲不说，还要逼着他学习各种商业知识，让他学着做一个冷漠的人。

“你爸爸是恨我的。而你是像我的。所以你妈妈恨我们。”

爷孙两人相对而坐，看着院子里的晨光渐亮。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跟在爷爷身后的，两个人虽然不怎么交心，但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还是好奇下王村拆迁的事情，还有柳启明的事情。

“爷爷，那下王村的拆迁跟我们有关系吗？”

肖老爷子摸了摸耳廓，不禁感叹，有的事情想要永远瞒下来是不可能的。

“算有关系。一开始那地皮是我拍下来的，拆迁程序走了很久，真正到拆迁的时候，你爸已经负责起了这个项目。”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时候我忙着超市扩张，这里出的那些事情都是你爸在协调。尽管拆迁不归我们管，可你爸心善，总愿意听那些住户的心声。”

“为此他跟政府的官员争吵了很多次。而柳启明正是拆迁负责人之一。”

肖老爷子望向天空，很是后悔，提道：“拆迁现场出了事故，那人被埋的视频有人录下了，发给你爸。”

“所以，他就要在我爸车上动手脚？”

肖文城不可思议地看向爷爷，明明是那人自己的错误，为何要怪罪到父亲身上。

“柳启明本不打算这么做，你母亲想让他喊停这个项目，以此威胁。”肖老爷子说到此已经含着浊泪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促成的项目，最后成了儿子的催命符。

“那你最后为什么接受了他们的认定，为什么变成了爸爸酒驾出意外？”

看着自己孙子满脸的愤怒，那紧握着的双手，老爷子摇了摇头，不再瞒他。

“你爸精神压力过大，在服用一些东西，他柳启明有证据。”

“我又能怎么办！”

老者仰头靠着椅背，每一次想到这些事情他都很无措。

为了家族声誉，他选择了妥协，况且当时柳启明马上升职，肖家产业的发展不可能脱离他的影响。

“爷爷。”

肖文城站起身，怒吼了一声，又马上道歉。

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权衡。

而那场意外事故最后也已经被承认，做出了相应赔偿。

但，柳启明对他父亲做的行为还没有得到承认。

“文城，没有证据的，没有用的，我查了这么多年，柳启明照样好好的。”

老爷子拉住孙儿的手背，拍了拍，安抚道。

肖文城半蹲下身子，看着越来越苍老的爷爷，那个教他写字、逼他冬泳的人，不再年轻了。

“爷爷，你相信我，我会替爸爸讨回公道的。”

保洁公司的老板秦方已经被求应锋盯上了，他也不敢再给柳启明打电话，毕竟自己已经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

没想到肖文城又来找他了。

迎面就是一拳，把他的后槽牙给打断了。

秦方顶着他的大肚子，想要冲撞上去，被保镖架住了手脚。

“你干什么，你这是故意伤害。”

肖文城没想到这人还能扯点法，那当时怎么就去干那些小动作。

“把柳启明约出来。”

秦方一听到柳启明的名字就犯怵，眼睛看向地面，打算蒙混过去。

“或者我们把你送给他？”

求应锋已经等不及了，这家伙一天到晚就吃吃喝喝，好像一点也不愧疚也不害怕。

“别啊，可是我用什么理由约？每次都是他找的我。”

“就说肖文城找上你了。”

秦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觉得这人八成有病，但还是照办。

求应锋跟着肖文城去了办公室，问他自己妹妹的行踪。

说到求应乐，肖文城也很担心。

本来是让保镖带着她回汾城的，却说接到消息，要去参加一个什么发布会。

求应乐别的本事一般，撒娇是个好手。

最后求应锋答应了她，只不过要让保镖跟着。

眼下过了两天，还不知道这个闯祸精干了什么。

“是柳启明捐赠的图书馆现场会。”

肖文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求应锋。

虽然不该有这么阴暗的想法，但他还是担心求应乐会遇到什么危险。

毕竟连柳玥玥都能下手的人。

“我去逮回来。”求应锋说着就要用私人飞机直接飞过去。

“你再等一等，万一是我们想多了呢，反倒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两人焦虑地等待着秦方的消息，而现场会上，求应乐带着粉色帽子的形象已经印在了柳启明秘书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