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区开往下王村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助理大气不敢出，车内的气氛很压抑，他能感觉到肖文城咬紧后槽牙的动作。

“录音的U盘在吗？”

半小时后，肖文城才说了话，听得出极力压制着情绪。

“在的，我的公文包里。”

秘书将U盘拿出递给肖文城，等待他的安排。

“给求应锋打电话，带上记者到大王村，我们看看蒋大树在搞什么鬼。”

得知季敏出了事，求应锋彻底乱了阵脚，他担心肖文城会干出不理智的事情。

要知道，肖文城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忍，触及季敏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忍。不然也不会在季敏跟方锐分手的那一刻，放弃京圈大好的发展机会回到这破汾城来。

而且，上学的时候，有人想要追求季敏，但又想捉弄一下她，被肖文城知道后，不仅被老师要求写检讨，还被打掉了门牙。

求应锋是从那时候起觉得肖文城是一个狠人的。

直到车开到了下王村的入口，肖文城的手机都不曾响起，他猜测这一次的动作应该是方锐或者蒋大树自己决定的。

他揣着U盘下了车，领带已经被扯在手中，肖文城没有克制自己的怒气，直接往那幢钉子户走去。

助理和秘书两个人都是搞文字的，这个打架之类的不太擅长，只好躲在几个保镖身后。

那房子还是毛坯的样子，门外停着的车正是监控里带着季敏的车，引擎盖还是热的。

助理上前敲了敲门，里面立马发出了凳子倒地的声音。

方锐举着一把剪刀，像发了疯的公鸡盯着大门，嘴巴里嘀咕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闪烁着，蒋大树在看门口的监控。

看到来人时，啐了一口，朝方锐勾了勾手指，让他去开门。

“别逼我打你。”

一听到这五个字，方锐就觉得浑身发疼，立马起身，踉跄着走向门口。

季敏被绑在杂物间的椅子上，她听到了有人敲门，也知道这个绑她的人是方锐，可是她没法发出声音，只能靠一点点摇动椅子来发出摩擦声。

晃动的过程中，项链冰凉的触感给了她一丝安慰。

这是肖文城送给她的礼物，一颗泪滴状的蓝宝石吊坠。

肖文城让她永远不要摘下项链，说它会带他找到自己。所以，此刻，她相信肖文城会找到她的。

门外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定位，那红点在此地一直闪烁着，至少给了他一点安心。

门一开，肖文城迎面就送了一脚，他知道开门的肯定是方锐，这个三番五次挑战他底线的人。这一脚没有收力，朝着胸口狠狠踹了。

“别啊别啊，肖总，是他让我干的，不怪我。”方锐被保镖压制在角落，哭喊着。

昏暗的房子内有个人坐着，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嘴角噙着笑，像是看见故人一样，又是怀念又是陌生。

蒋大树踢了一把椅子给肖文城，粗粝的声音摩擦过地面，说：“坐。我们聊一聊，肖家的独苗。”

耳尖的肖文城已经知道季敏在哪个方位了，打了个手势，让秘书偷偷找过去。

“蒋大树。你好像对我家很感兴趣。”肖文城坐在椅子上，看着隐在黑暗处的男人，手心被自己掐得生疼。

“别忍了，我知道你想打我很久了。”

蒋大树起身打开灯，刹那间，暗黄色的光亮了起来。得以看到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早些年的痕迹。

门口还堆着许多下地用的工具，锄头整齐地朝着一个方向，边上还有生锈的镰刀。

而他们所在位置的头顶垂着几个篮子，边缘已经发了霉。

这张桌子是老式的八仙桌，木质结构，桌面有几个虫蛀的洞。

“怎么，大少爷没见过这破房子吧。多亏了你肖家，我保留了这房子。以后可以当古董。”

肖文城看了他一眼，见这人手中一直拿着手机，便猜测到他应该也受到了什么威胁。

而蒋飞二字跳进了手机屏幕，是求应锋发过来的消息。

“我们谈一笔交易吧。”

肖文城把录音U盘放在桌上，提议:“这东西给你，你弟弟的事情我解决。”

听到弟弟二字，蒋大树用力捏了一把手机，眉毛挤到了中间，问：“要我干什么？”

“不用干，你就把柳家两兄弟的动静告诉我。”

蒋大树把手机摆在桌面上，握着拳头抵在脑门上，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季敏已经被接到了屋外的车上，她的手被勒出了红痕，所幸方锐这家伙还有一丁点人性在。

“文城呢？”季敏死死抓着项链的坠子，被关着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害怕，这一会她感觉双腿止不住会发抖，想见到肖文城。

秘书给她递了保温杯，说：“肖总马上出来，在协商。”

屋内，肖文城把蒋大树的鼻子打骨折了，一拳拳发了狠，他没有收敛自己的怒火。

而一旁的方锐已经蜷缩成一个球了。

几个保镖看着老板自己在动手，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踟蹰着看向肖文城。

“这几拳是警告你，离季敏远一点，这是我的底线。”

肖文城拽着蒋大树的衣领，血丝布满眼底，他的手简直就要穿过那人的喉咙，生生扯出血肉来。

蒋大树也是认了，不然凭他的身手，肖文城没这么容易能打到他。

“我们之间的事情以后慢慢聊。”他推了推肖文城的手，主动往后靠了一步。

肖文城这才住了手，转向方锐，朝他迈了一步，又想到了季敏在车上，便让保镖教育他。

“肖总，换身衣服再上车吧。”助理从另一辆车上取下衣服，给肖文城换上。

用湿巾反复擦了几遍手，他才走上季敏在的那辆车。

向下的眼角被调整成平顺的模样，嘴角微抿，那根领带已经交给助理。

现在的肖文城，是季敏习惯的那个沉默的但温柔的人。

“文城。”

季敏扑在肖文城怀里，手指拽紧了他的衣服，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红。

“文城。”

她又喊了一遍，是因为她害怕了，刚才那两个小时就像走进了迷宫，不知道出口，不知道哪里有光。

眼下，这个宽厚的肩膀依靠着，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和力量。

“别怕。别怕。”肖文城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因为一开口就觉得喉头有点甜腻，是血腥味。

他怕再多说几个字就露出了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我们回家。”

注定是难眠的一晚，季敏回到家中，在肖文城的陪伴下洗好脸刷好牙。

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的水声，却迟迟不敢睁开眼睛。

她怕这是幻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发着霉味的房间。

“我抱着你吧。”

床边软了一瞬，肖文城心疼地靠坐在季敏一侧，将人揽进怀里，以指做梳，帮她舒缓情绪。

“今天的事情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不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哪怕还是不安，季敏也伸出手捂住了肖文城的嘴巴。

原来一天没见，他就会长出胡子啊。

“担心你，胡子就长得快。”

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怕什么，肖文城搂得更紧了。

“季敏，如果你出点什么事情，我可能就会变成怪物。”

“为什么？”

“胡子变成好几米啊。”

季敏笑出声，被这人奇怪的幽默给逗乐了，小手在他胸口轻轻拍打了一下。

方锐被打进了医院，敢哭不敢言。

病房是私人的，这个院区私密性好，他倒不太担心被柳家找到了。

只不过蒋大树就没那么好受了，因为蒋飞，他要食言了。

肖文城是个实在人，说替他解决蒋飞的问题，就安排好了他读博的一切事宜。

至于柳家动的那些手脚，肖文城都收集了证据。

只不过眼下柳启辉也在发愁，女儿柳玥玥突发高烧不退，没有更好的办法。

“哥，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那个专家，玥玥还在发烧。”

柳启明哼了一声，说：“你倒是养出感情了。”

“哥，那是我的女儿啊！”

过了两分钟左右，柳启明给了他一个电话，是那个专家的联系方式。

这个弟弟总是误事，柳启明只好自己找上蒋大树。

“录音有谁听过了？”

“应该都听过了。”

“方锐呢。”

蒋大树正在看蒋飞的资料，心不在焉的，反应了一会才回：“住院了。”

“想办法让他闭嘴。盯着肖文城和求应锋。”

柳启明最近总会梦到年少时候，然后转身就是肖家那个老头子举着拐杖朝他砸来。

他不得不小心一些。

趁着特色菜的大厨比拼淘汰赛，肖文城推了事务陪季敏和岳母一起去当拉拉队。

程琛难得露面，也在观众席看比赛。

淘汰赛是抽签对决，赛程三天，最后留下的进入半决赛。

季海盛特意带着那个瓮来到了现场，通过这么久的训练和改良，对瓮的使用已经得心应手。

比赛过程中，一切都挺顺利，三道菜品都准备妥当了，成本也符合要求。

只是，刚一加热，这瓮突然炸了，碎裂的残片擦过季海盛的手臂。

“去看一下。”

肖文城是最紧张的那个，头发感觉都立了起来，还是季敏拍了拍他的手。

安抚道：“应该没事，我爸还在那笑呢。可能路上太颠簸了。”

比赛因此暂停了一会，处理好现场才恢复。

肖文城头皮发麻的感觉渐渐褪去，他对于柳家的事情更是下了决心。

淘汰赛的第二天，肖文城说自己要出差一礼拜，让季敏回爸妈家住。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季敏总感觉这几天肖文城睡觉不安稳，心事很重的样子，经常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好。我一定完好无损。”

肖文城是坐上玉茹的车去了医院，见那个女儿。

后面的车上是蒋大树。

他本来想单独问蒋大树的，可他并不愿意坦诚，说自己是受人之托。

“肖总，你母亲说不想见你。”

主治医生很抱歉，以往这个女士会以死相逼要见肖文城，今天却避而不见。

蒋大树还在车上等待，看着肖文城走出医院，回头看了一眼，便笃定地朝他走来。

身后一地的余晖，像极了那年他从许佳凤身边离开的时候。

风很静，阳光很好，连尘埃都是美的，他却离开了那么美好的一个人。

“说吧。我妈知道了。”

蒋大树搓了搓鼻根，取出一根烟，轻声说：“你妈是让我去对付柳启明的。其他没了。”

“柳启明？”

“是的。最后为什么是你爸在那我也不知道。”

肖文城看着蒋大树的眼睛，看那瞳孔没有骤缩才退后一步。

“我们走了。”

玉茹开车带着肖文城往省院开去，他突然又要求掉头，回了那家医院。

果然，蒋大树摘了帽子，正对着医院大门，在阳光下就那样站着，像一棵永远不可能开花的树。

“柳玥玥生病了。”

六个字足以让这棵树倒地了。

“你说什么！？”

蒋大树青筋暴起，想要伸手拽住什么，最后死死掐在裤缝上。

“在省院。”

说完肖文城就走了，要不要去看柳玥玥由他自己决定。

至于为什么他知道柳玥玥是蒋大树的孩子，还是他自己露出的马脚。

仔细看柳玥玥每年的生日照片，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有时候是清洁工装扮，有时候是服务员服装。

而且蒋大树老婆难产死的那一天就是柳玥玥生日，很容易产生怀疑。

“为什么告诉他？”玉茹瞥一眼他，好奇这人怎么发善心。

肖文城一直看着手机中季敏的定位，他现在看不到人就要看定位。

“柳启辉在那，正好让他去见见。”

“那柳启明呢？”

“他正在上海开会，也不在意柳玥玥。”

玉茹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用柳玥玥分开这两兄弟。

“你爸那边添麻烦了。”

肖文城让玉茹找她爸，意思是不要给他走后门先。

倒也不是违反规则的事，玉茹没犹豫。

“小事。下次给他带点茶叶就好了。”

“车上有。”

玉茹笑了笑，踩下油门开往省院。

后面是蒋大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