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冉那边人声纷乱，听起来是在酒桌上，有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响动，她和旁边人打声招呼推开包厢门出去，听筒中片刻回归宁静。

“终于想起给你妈打电话了？”

“嗯，我爸呢？跟你在一起吗？”

“在的，爸爸有点喝多了，哈哈哈。”

赵声冉语调轻快，尾音上扬，让人可以想象出她眉眼带笑的样子。

苏昱的心情也被带动得轻松起来，刚才的一点闷一扫而光。

“舅妈找过你了吧，妈，为什么不跟我说？”

司机平稳地开着车，车轮滑过济城最繁华的路段，灯红酒绿的夜景倒映在车窗。

“跟你说有用吗，难道你会为了一诺妥协吗。”

赵声冉那边有风声，听起来她似乎站在室外花园里。

“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从来没想过用长辈的身份来干涉你的决定。”

“妈，谢谢你。”苏昱手指轻压太阳穴，心中有些压抑的情绪。

“一家人谢什么，不过我还是会好好劝劝一诺的，毕竟她叫我一声小姑。”

“嗯。”

听筒那边传来呼唤赵声冉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催促她尽快回到饭局上。

“好了，挂了，你好好准备高考。哦对了，我已经和培政叔叔联系上了，等你高考完，咱们两家人一起聚聚。”

赵声冉挂断了电话，苏昱这边也到了目的地。

史垣、李家乐和其他三五个男生已经落了座，等苏昱进门，史垣打个响指招呼服务生上菜，亲自给苏昱倒上一杯酒。

“怎么？心情这么好？”苏昱斜眯着眼睛调侃。

史垣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三瓶马爹利，一头栗色头发在顶灯的照耀下暗光流动。

“今晚不醉不归。”

……

杨佳宁正在手洗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就收到了苏昱到达饭店的报备短信，她手湿漉漉的，在屏幕上打了三个字，“知道了。”

滑溜溜的屏幕上留下星点水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湿着也要回他消息的呢……

杨佳宁出神地回想着，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苏昱不在家，家里格外安静。

杨佳宁穿着家居短裤，收拾了两人共用的书房，各种辅导书摆放整齐，把苏昱收藏的唱片分类收纳好，用吸尘器仔细吸了一遍地板，又去跑步机跑了一身汗。

心情已经好了大半。

洗完澡之后敷上白色泥状的涂抹面膜，杨佳宁盘了个丸子头，坐在书桌前练习英语听力，四组长难句默写，每组二十分钟。

她气定神闲地的晃着双腿，隔几分钟便在纸上沙沙落笔。

完事之后对答案，全对，一个字母都不差。

杨佳宁嘴角勾笑，心情彻底放晴。

经过劳动、运动出汗、皮肤保养、正向肯定这一系列疗愈动作，杨佳宁的状态和自我意识已经全部找回了。

短暂的逃离是生活的多重维生素。

人生很多问题的解决，缺的不是能力，而是能量。有能量的时候，能在高强度的学习工作中再折腾一把，能甘之如饴地吞下更多的磨难，能用更清晰的视角看待恋人、家庭、同事等一切社会关系。

自己最重要。

高考最重要。

不必为了别人改变自己，更不用因为他人产生无谓的烂情绪。

坏心情来的话，就当自己是一个两边不闭口的容器，任情绪穿过自己，然后再流走，不留下任何痕迹。

穿过暴风雨，你就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十点刚过，苏昱就要从饭局上离开，其他几人喝得都不少，正嚷嚷着要进行下半场，史垣更是醉的一塌糊涂。

苏昱的酒量好得深不见底，就连他老爸和他比起来也难分伯仲，喝这几个小白菜简直不在话下。他抱着胳膊站在桌旁，头痛地看着已经不能直立行走的史垣。

“别下半场了，各回各家吧都，一个个舌头都大了。”

苏昱和李家乐把史垣扶上车，拍拍车门对司机说，“送他回家。”

自动车门缓缓关上，史垣在车后排口齿不清地开口，“不回家，去罗总家。”

司机应一声，发动车子朝着史家的反方向驶去。

苏昱看出，也懒得管，对李家乐略点了点头，自己也上车回家了。

初夏的夜里点滴下起小雨，微风渐浮，窗外有雨打树叶的轻声，苏昱摇上车窗，车内陷入一片宁静。

到家的时候杨佳宁没在房间。苏昱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突然在二楼卧室的窗子里看到后院角落里亮着一点点微光，杨佳宁正蹲在那里，任长发被雨点沾湿。

苏昱打上伞出去，雨势渐大，杨佳宁没听到他的动静。

“宝宝，你在干嘛？”

漆黑的夜里响起突兀的人声，杨佳宁吓得打了个冷战，皱着眉头迅速回头，看到是苏昱才长出一口气。

“你想吓死我啊？走路跟猫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提到了猫。苏昱看清地上有一把伞，杨佳宁用手机亮着手电筒，尝试着把那把小伞固定在草坪里。

瞬间明白了杨佳宁在做什么。

那个角落里埋着杨佳宁最爱的小猫，她在给脆香米挡雨，即使它已经去了传说中的喵星，杨佳宁也要为它遮挡住一生的潮湿，为它省去舔毛的繁琐工作。

虽然没看到脆香米长大炸毛的样子，但杨佳宁知道，长毛猫舔毛很难的。

她想让脆香米过得好一些，无论它身处哪个世界。

苏昱蹲下，右手撑着伞，左手揽住杨佳宁的肩头，把她拥进怀里。雨点砸在伞面上，砰砰如同世界的心跳。

看苏昱眉间有阴郁神色，杨佳宁轻轻靠在他怀里，“我没事，不要担心。”

苏昱点头，杨佳宁闻到他脖领间有酒气，拉他起来。

“你喝多了？”

“我什么时候多过，宝宝，给你打包了芒果椰汁芋圆，进去吃吧。”

……

苏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杨佳宁已经在她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她的心头没有一件烦心事，所有焦虑和烦闷已被她自己全部扫清。所以睡得格外香甜，呼吸沉稳绵长，眉头舒展，安静侧颜如同婴儿般纯净。

苏昱看了很久。

想上床抱她一起睡，又怕睡眠浅的她被吵醒。

于是轻轻阖上门出去。

酒精越多越上头越掠夺睡眠，苏昱毫无困意，抵着门框坐下，点上一根烟，就这样在杨佳宁卧室门外坐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就这样守着她吧。

即使有时她坚强到不需要自己。

守护着她一辈子。

这是践行那句“以任何方式”最好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