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丁乙看了看自己这身模样，也就不去帮忙了，一瘸一拐的把老钱扔在地上的柴火往柴房提。

等老钱端着几个糖水鸡蛋出来，看见他已经把柴都码好了。

“嗨~哪要你弄那些，快来吃点，等我那闺女回来我们再开饭。”

要是平时哪个帮他干点小活他肯定也不往心里去，可眼前这小兵~

你让他干活吧，那肯定不好。

你要不让他干活吧？又怕伤了人家··

干脆随他去吧。

国字脸浓眉毛的老钱居然是个暖心肠汉子。

杨丁乙看了看身上，说：“领导，我先去洗洗再吃吧。”

“那也行，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去。”

杨丁乙道：“不用，我看前边就有条河，我去那就行了。”

“那~随你吧，我给你拿个肥皂去。”

现在快进深秋，洗得快一点也还没事。

杨丁乙来到河边的桥下找了处僻静的角落，把三本古书用衣服包好藏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下了河，河水有些急，东边的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个入江口。

肥皂像是块新的，看样子钱村长也用得不多，上边“灯塔”两个字还清晰可见。

大概20分钟吧，杨丁乙从河里再起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个人。

杨丁乙本来模样就不差，是剑眉高鼻梁的那种标准军人相，要不也选不上去给首长当通讯员。

一身用部队馒头养出来的腱子肉在经过这两月的摧残后脂肪含量更是少得可怜，一身的线条如刀刻似斧凿！

从河里起来后他再三犹豫，最后还是没把衣服顺便洗一下，他没得换洗，也怕把书弄坏掉。

回到老钱的院子，天色已经擦黑了。

杨丁乙发现厨房多出一个人来，一个女的，十八九岁的样子。

这女子扎着两条大辫儿，穿的是一身那时候到处都流行的绿布衣服，脸形和身段倒是不像老钱，属于小家碧玉那种。

“给。”女孩有些害羞地端了碗面条给他，这女孩只用了一个字就把江南女子的温婉恬静表现得淋漓尽致。

碗里面有几片腌肉，之前给他煮的荷包蛋也一起放碗里了。

“谢谢，谢谢！”杨丁乙没什么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只得低头大口吃面。

要说经验，也就是小时候跟村上的一个小女孩比较要好，他还给人家起了个外号叫“莫人要”，自他当兵离家之后就再没碰见了，也不知道现在有人要了没有。

······

“老头儿，我刚从供销社回来，给你。”女孩从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来，一颗给了老钱，一颗磨磨蹭蹭的丢在杨丁乙面前。

“我不稀得吃这些。”老钱一把塞回闺女衣兜里，他哪里不知道女孩子稀罕这玩意，以前可从没给他吃过。

“等会我去隔壁两个村子找人帮你打听一下，娟子你跟我走，让你杨哥哥休息一下。”老钱顿了一下又说：“他腿脚不利索，咱们多帮他跑跑。”

“我刚回来，累死了，不想去。”钱娟撒娇道。

“不行！我去东边，你去西边，赶紧帮人家把人问着，这晚上也好找人。”原来在杨丁乙回来之前，老钱已经大致给钱娟讲过他了。

可杨丁乙不知道的是，钱娟刚才就是沿河岸边回来的！

只是当时他一边洗澡一边紧盯着他的宝贝，确实也没注意到刚才有人从岸上经过。

当然，他更不知道他还被钱娟轻啐了一口。

······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父女俩一前一后的回来，自然是什么也没问到。

“小钱！”院外随着脚步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钱娟跟老钱抱怨到：“他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知道？”老钱抽着旱烟白了姑娘一眼。

“叔，”只见这男子刚跨进院门就看到他们家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楞了一下，接着对老钱大声说道：“叔，今天我爸搞到两包大江南，这不，让我给你送过来尝尝。”

来的人是村上乔会计的儿子，穿一身蓝布衣，个子不高，戴着个眼镜像个知识分子。

“别整天搞这么客气。”老钱平日里也不会去接他们的东西，但今日却伸手接了过来，拆开就给杨丁乙甩了一根。

“回去告诉你爸，算我借他的，改天我找一包还给他。”

“钱叔你这说什么还不还的，抽呗。这新版的，可不好搞。”唤作乔远的青年眼看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烟直接就从眼前飞了一根出去，落在那个陌生男子的脚边。

他却不知道，打仗的人都是这么递烟的。

“这位同志是？”

老钱道：“哦，今天山上碰见的，过来寻亲的，我检查过了。”

杨丁乙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在地上把烟捡起来点上，他看得出来钱娟不怎么喜欢他。

“哦。”乔远听这么一说，顿时放心了不少。

“嘿！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乔远这会同志也不喊了，他除了整日在村里游手好闲以外，还有个身份是村里的民兵队员和抗匪自卫队员，每天提着个气枪就在山边到处打鸟，美其名曰在搜寻土匪的踪迹。

“杨丁乙，从蜀地来的。”杨丁乙简单几个字就想打发了他。

他也想过随便编一个名字，可证件上写着呢。

“你亲戚住哪儿？”乔远本就想在钱家多待一会，顺便还可以在钱娟面前威风一下。

“我知道他住哪儿我不就去找他了？对了，老哥你能帮我找找不？”杨丁乙反问他。

他的证件给村长都看过了，现在哪轮得到这楞小子来盘问。

“噗~”钱娟被坐在身边的杨丁乙给逗得轻笑了一下。

乔远年纪不大，抹了一头的发油，向后大背的头型看起来是有些显得老成，但也不至于被人叫一声老哥。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乔远一时有些恼怒，本来还想着威风一下，谁知道还被这个外乡人给噎住了。

他更恼的是，这小子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可穿得一身邋遢还能挨着他的娟儿坐一块！他可从没把钱娟逗笑过。

“小钱，隔壁村放电影，咱们一起去看看？还有~”乔远还没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不了。”钱娟头都没抬就摇头打断了他。

钱娟自他进院子以后就只说了这一句，便又低着头叠手中的糖纸玩。

“那~，我自己去了。我走了，钱叔。”

乔远觉得有些尴尬，他本来还想再邀请一下的，可自从他叫杨丁乙老实一点以后，杨丁乙就一直拿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毛！

“嗯，好。”老钱应了一声，也没人送他。

“狗日的，敢惹老子，呸！”乔远一出门胆气就壮了不少，在他自己村里受气的事他还真没遇见过。

老钱他也怕，他觉得杨丁乙看他的眼神跟老钱很像。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眼神，很冷。

要不是看上了人家的闺女，他才不想和老钱打交道。

“你别去逗他，他很小气的。”钱娟道。

杨丁乙无所谓的笑笑，说：“我这辈子只怕一种东西。”

钱娟好奇的问：“你怕什么？”

“鸡毛。”

······

“杨小子你今天晚上睡东屋吧，明天我再帮你问问。”老钱只说了今晚上。

“好嘞，谢谢钱叔。”

老钱已经不准他叫领导了，叫得多了也别扭。

说完，几人起身回屋，钱娟顺手就虚扶了身旁的杨丁乙一把，杨丁乙赶紧表示说不用，还表演了一个单腿蹦到石桌子上表示自己身体倍棒，把钱娟又给逗乐了。

本来这一切只是一个正常的小插曲，可今日月色明亮，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在远处回头偷看他们的乔远看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杨丁乙是个瘸子。

夜里，杨丁乙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摸了一本书出来借着月光翻看。

他知道老钱没睡着。

但他不知道乔远也没睡着！

······

第二日一早。

“钱叔，你认识懂得古文的人吗？”杨丁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