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打死呀？”

关灵若嘴巴一扁，难过道：“如依，我习惯了你照顾，没有你会睡不好觉的。”

如依眼泛泪星，不舍道：“奴婢也舍不得三小姐。”

关灵若重重揉红眼睛，带着哭腔道：“等你死后，我一定央求阿爹阿娘风光大办，再给你立块长生牌。”

老太太严氏同时打个激灵。

不等如依接茬，严氏慌忙道：“灵姐儿，哪有主子给下人风光大办的，大大不妥啊。”

达官显贵之家，因兄弟阋墙妯娌不睦妻妾争宠，拿对方奴仆出气，将其打杀之事屡见不鲜，按惯例都是往官衙塞些银两，偷偷销户了事。

但要是风光大办，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因大凉尊儒术崇兼爱，律法明令禁止擅杀奴仆。

如依没犯淫杀大过，处死她就是犯下擅杀大罪，此事要是传到老爷那帮政敌耳中，定然会借题发挥，大肆弹劾。

而最终，关家大房只能推出一个替死鬼偿命脱罪。

[一命抵一命，还要搭上老爷的前程，灵姐儿，你心思好毒。]

严氏杏目喷火，恨不得活吞了关灵若。

“大伯母，你这模样好吓人，我又哪里说错了吗？”

关灵若怯怯缩起脖子，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相。

“你没错，是祖母思虑欠妥，苛责过甚。”

老夫人生硬道：“如依你们自行带回去管教吧，不过我在此最后重申一次，如有再犯，绝不轻饶。”

如依彻底傻住，以她的脑子，一时还想不明白怎一句风光大办就让老夫人轻易改口。

“如依，还不快谢母亲法外开恩。”

白瑾岚微笑催促，看向小胖墩的目光满是慈爱与赞赏。

帮如依脱罪确是一句风光大办就够了，但大凉重孝悌，她开口明言就是不孝忤逆，要受杖责的。

杖责事小，可经此一事，她往后再难挺直腰板，只会让嫡房变本加厉的轻视欺凌。

此事，由灵姐儿这小机灵鬼道出最合适不过。

原因无他，她年仅五岁，可无视法理等一切世俗规矩，一句童言无忌就是免死金牌，很无敌。

“多谢老夫人开恩。”

如依恭恭敬敬的拜过，从阿蛮怀中抢过三小姐，紧紧抱着，再不舍得松手。

关灵若适时打个哈欠，恹恹欲睡的眯上眼睛。

老夫人不耐烦的挥手打发：“灵姐儿困了，你们带她回府吧。”

白瑾岚福身拜别，带头告退。

几人刚离开庭院，许氏立即愤然道：“灵姐儿明知一句风光大办即可，偏偏秘而不发，静等我们当尽坏人才开口，简直是拿咱们当狗溜呐。”

“二媳妇，你对仨儿媳妇心存嫌隙是你自己的事，少在这煽风点火。”

老夫人凌厉剜去一眼，吓得许氏悻悻低头。

严氏帮腔道：“母亲，灵姐儿甫一开口便如此厉害，我琢磨着她长姐香宁这般年纪时也是大大不如的。”

老夫人沉声道：“三房确实没一个省油的灯，也怪我当初待他们太宽容才留此祸害。”

严氏许氏重重点头，面沉如水。

一旁，几个姨娘和董嬷嬷等人赶忙出声附和，捧三人臭脚。

“阿娘，孩儿近日模糊间已能隐隐看清体内情形，这是成为内家武夫必备的内视，孩儿相信不出俩月定能成功。”

关毅安面朝许氏，笃定开口。

“安儿天生神力迥异常人，娘亲信你不仅会成功，还必然是内家武夫中的天才。”

许氏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眼睛大亮，从老太太开始，无不交口称赞，唯有严氏难掩妒色。

大凉儒法齐驱文武并重，若是文不能高成，从武也是捷径，可惜严氏两子皆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如今年过弱冠，依靠裙带关系才在在户部谋个文职小吏。

[得亏俪儿争气，嫁于户部侍郎家二公子为妻，对她父亲和两个兄长仕途都大有助益。]

严氏心头大安，嘴角含笑，言不由衷的祝贺起来。

另一边。

关灵若刚离开后院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被抱上马车。

之后，若隐若现的听到娘亲白瑾岚轻声细语的述说后宅之事，末了还忍不住喜滋滋道：“夫君，我早与你说过灵若目光澄澈，定是极为聪慧，只是时机未到，不愿开口说话罢了。”

“是啊，听你方才所说，咱家这三姑娘心智即便大多数成人也大有不如，当真了不得。”

身旁，有个声音浑厚的中年男子接腔。

说话间，他伸手轻抚关灵若，掌指间的老茧硌得脸颊发疼。

关灵若难受睁眼，眼前出现一张燕颌络腮胡的大脸，鼻侧有道细长刀疤，左耳又缺个小口，瞅着就不像好人。

“灵若，阿爹手糙，摸疼你了吧。”

关承恩讪然缩手。

承恩，是承关家老夫人邓氏准生之恩，名字本身就极具讽刺意味。

关灵若抬眼看去，神情恍惚。

她前世也是直至今日，受关毅安刺激才结束懵懂状态，开口说话。

大半个月后，阿爹因驸马被杀案问斩，导致她对阿爹的印象止于娘亲时常偷偷取出，对着黯然神伤的画像。

“灵若，唤声阿爹可好？”

关承恩搓着双手，夹起嗓子，极尽温柔。

此刻的白瑾岚已经摘下面纱，露出棱角鬼斧神工的绝艳面容来。

尤其鼻梁笔挺高耸，迥异凉人，透股撩人的异域风情，缘于继承了出身西燕的生母血统。

[娘亲现在刚满二十二岁，阿爹却已三十七，造孽啊。]

关灵若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反身埋头娘亲怀里，就用肥嘟嘟屁股对着阿爹，以表嫌弃。

[美女与野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哼！]

“灵若，不得对你阿爹无礼。”

白瑾岚佯怒道。

“不碍事，不碍事。”

关承恩老脸微窘，摆手自嘲：“夫人小我十五岁，又是这京都安阳城的第一美人，不怪灵若嫌弃，不知有多少人骂我恬不知耻的老不修，活该天打雷劈。”

“夫君怎又来了，你我是北境出生入死，几经风雨后得来的缘分，管他人乱嚼舌根作甚。”

白瑾岚微嗔。

关承恩心头如抹蜜，忍不住满脸宠溺的伸手揽腰。

白瑾岚轻轻挣脱，玉靥泛红，虽已成婚三年，在孩子们面前仍有些抹不开面儿。

[娘亲终其一生都珍藏着阿爹画像，时常对着抹泪，自然是极爱阿爹的。]

[就算为了娘亲也要救阿爹，只剩大半个月，迫在眉睫了呀。]

关灵若暗自思索，眉弓阵痛隐隐传来，没过一会就心力交瘁，再度睡去。

临睡时，她冒出一个古怪念头。

前世也是今日开智，并无未来记忆，如今却有。

看似形成闭环，却说不清道不明，或许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