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拦住去路，气势汹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相。

白瑾岚和妙儿并不言语，直直看向关灵若。

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直觉告诉她们灵姐儿兜完圈子就开口喊如依回家，或许真有办法帮如依脱罪。

“大伯母，你也觉得祖母禁足堂兄五日的处罚太轻了是吗？”

关灵若牛头不对马嘴，故意装傻。

严氏气恼道：“我说如依，你提安哥儿作甚？”

关灵若眨眼道：“那你先说是否对祖母的判罚有异议？”

严氏也不是蠢的，陷约感到不妥，却因老夫人把持中馈，吃穿用度全要看她脸色。

严氏不敢妄加置喙，只好舔臭脚道：“母亲自然是公正的。”

关灵若又自说自话：“六年前，我尚在腹中时，阿爹就前去守卫北疆，三年间历大小数十战，亲手斩杀二百北辽蛮子，这才由刚开始的伍长升任正五品千户。

三年前北辽大败，圣上大赏三军，阿爹随军凯旋归京，按理就算不官升一级，也断无被兵部推往刑部，降为京西衙门小小正七品推官之理，反观大伯父……”

“孽障！”

老夫人和严氏同时厉声打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满脸赤红。

如依稍提一嘴已是犯了大忌，这小孽障干脆细说从头，贴脸开大。

“哎呀，我才五岁，什么也不懂，都是听阿蛮说的。”

关灵若指向大步走入庭院的高大青年，怯怯道：“祖母大伯母，难道他哪句话说错？”

老夫人和严氏侧头看去，气焰顿减。

这青年名叫阿蛮，二十出头，内罩棕色立领裳，外穿窄袖直裰，一副仆从打扮，又面目平和目光憨直，看去一副人畜无害之相。

但是，他是迄今为止，关家拥有的唯一内家武夫。

当今天下，武技加身，以一当十者称为武夫，武夫再分外家和内家。

外家武夫没有几境之说，强弱之别在于武技境界上。

内家武夫开丹田，吸收天地万物精气蕴养体魄，内劲绵长，百病不侵，强大无匹。

阿蛮之强，一人即抵关家嫡房官宅大半看家护院。

奈何，阿蛮是三房在北境战场上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只奉三房为主，嫡房上下无人可以驱使。

阿蛮大步走去，脚步微缓，有些纳闷自己啥时候说过编排嫡房大老爷的话，不过也没深究，欢喜道：“三小姐，你能说话了呀。”

“蛮哥哥抱抱。”

关灵若夹着嗓子，甜腻腻的张开双手。

关家三房上下，阿蛮本就最溺爱这瓷娃娃般的小胖墩，再被这么叫声蛮哥哥，乐得恨不得当场掏心掏肺。

他屁颠屁颠的弯腰抱起，十指虚张，生怕捏疼。

唯一遗憾的是，笑容憨到看去有些傻，倒也并非天生傻，而是在北境战场伤过脑袋，记不得以前事情。

关灵若心头大定，再度看去：“祖母大伯母，你们还没回答蛮哥哥是不是哪句话说错？”

老夫人严氏面面相觑，轻轻摇头。

没办法，阿蛮是个言行由心的憨子，要是颠倒是非，惹他发起疯来，说不得真会一拳打死她们。

关灵若微嗔道：“既然蛮哥哥没说错，那么如依就是说真话了呀。堂兄以大欺小、骨肉相残、栽赃陷害三罪在身，只是禁足五日，如依说句真话却要杖毙，是不是太过了些？”

老夫人目光乍寒，对她的憎恶露于眉梢。

严氏许氏瞳孔收缩，终于明白原先为何感觉被套进去了。

原来，她是要借安哥儿之事替如依开罪。

不仅如此，现在更有意借阿蛮这杆大旗压人。

五岁的幼童，竟有此等心机？

光往深处想想，严氏就脊背发凉。

不过，严氏仍不打算放弃，解释道：“为官之道如履薄冰，动则得罪贵人，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三叔是耿直武人，不曾入仕，疏于官场，但归京前已官至正五品千户，再逢圣上大赏三军的更进一步，必然触及更多人利益，于三叔于关家极大可能是祸非福。

灵姐儿，你大伯父为官半生，已能在趋利避害中做到驾轻就熟，这才借用的军功。”

[阿爹受封赏后升到四品是一个个蛮子杀出来的，大伯抢占阿爹军功升官，却要落人口舌。两相比较，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说穿了，你们怕庶房光芒太盛，反客为主罢了，能把自私不贤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也是人才。]

关灵若暗暗磨牙。

谁料，老夫人又补充道：“我关家世居京都卫城的郊县，历代皆有人入京为官，却从无人能官拜四品，究其原因在于人心不齐，如一盘散沙。

灵姐儿，你太祖曾祖等几代，做梦都想让关家跻身上三品士族，身为关家子弟，自当不计代价的为家族兴旺添薪加柴，完成他们遗愿。

恰好，这代出了你大伯这个争气的，仨儿牺牲小我的成全他是大义，岂能因此耿耿于怀。”

[上三品士族？嘿，格局真小，我前世年仅二十岁就官拜内阁大学士，身兼为北辽女帝萧太后制诏的御前司笔一职，是当之无愧的天子第一近臣。]

关灵若满心不屑，却瞪着黑曜石般大眼睛，长睫毛眨呀眨的，满脸迷茫：“祖母二伯母，你们说的好复杂我听不懂，难道蛮哥哥和如依都说错了？”

[跛子摔跤怪路不平，亏你们好意思舔张老脸在这大义凛然，嘿，我就听不懂。]

老夫人严氏手抚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观灵姐儿说话做事，哪是不懂，是比她们都懂呐，装傻充愣罢了。

严氏面色发僵道：“灵姐儿，其中道理我们已经说明，但外人不懂，你大伯父的那些政敌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时借此攻讦你大伯父待弟不贤，德行有亏。

母亲三申五令宅内不得乱嚼舌根，予外人口实，如依明知故犯，用心当真险恶，岂能不加严惩？”

关灵若疑惑道：“严惩就要杖毙？”

老夫人坚定道：“是，不如此以儆效尤。”

[唉……]

如依感激看过关灵若，黯然神伤。

白瑾岚妙儿也为之暗叹。

老夫人在关家后宅就是天，别说占着三分理，就算胡搅蛮缠的恶意颠倒是非，任你说破天也没用。

严氏笑容刚展，又紧张看向目泛凶光的阿蛮。

这憨子心向三房，要是灵姐儿怂恿他强行带走如依，没人拦得住。

然而，关灵若嘴角却悄然闪过讥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