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听刘满说你开口说话了？”

小公子如飞跑进客厅，雀跃的叫嚷起来。

他头戴幞帽，身穿红色公服，俊脸晒得微黑。

他是关灵若的二哥，同为毅字辈，叫关毅阳，不喜文墨爱刀枪，十五束发伊始就前往京西衙门摸爬滚打，如今已担任捕快大半年。

[臭死了，比满嘴酒气的阿爹还臭。]

关灵若嫌弃的捂住鼻子。

“我走街串巷的跑一天，流了好多汗，身上确是臭了。”

关毅阳讪然退后一些，搓着双手，小心翼翼道：“小妹，你唤声二哥可好？”

关灵若看着眼前这张隐约有些熟悉的脸庞，心头不免有些发软。

前世，阿爹死于大半个月后，二哥身为家中唯一男丁，只能挑起重担，奔走于市井的养家。

两年后，爆发史称“京都十日诡祸”的疯疫，安阳死掉将近一成人口，他也身染恶疾，在无尽不甘中痛苦死去。

死时全身肿烂，恶臭难当，好可怜。

“二哥抱抱。”

关灵若甜声呼唤，张开双手。

“诶，诶！”

关毅阳伸手抱起，怕身上汗臭熏到妹妹，就撑直双臂的用力举着，笑得合不拢嘴。

关承恩手抚胸口，感觉闷得难受。

“小妹，你眉头怎受伤了？”

关毅阳终于注意到伤口，心疼不已。

“不小心摔倒磕的，不碍事。”

关灵若淡然解释，生怕节外生枝。

小恶魔关毅安将在两月后成为内家武夫，并在此后四年间突破到第四境，彻底完虐阿蛮，随后彻底露出獠牙，生生凌辱死妙儿如依。

关家世居安阳卫城的郊县，族人不算少，数代以来却仅诞生过三五个内家武夫，关毅安一年一境，在内家武夫中也属顶尖天才。

为此，凉帝亲自召见关毅安，当庭连声赞赏，并赐下众多金珠宝器以示厚望，顺带着大伯地位也水涨船高。

不曾想，安阳城破时，关毅安却用安阳守城将领头颅作为投名状，一跃成为大肆屠戮凉人的北辽忠犬。

最后，他因杀戮太多，恶名过甚，遭大凉隐世宗师出山斩杀，这才结束罪恶一生。

[大凉就算在诸国中底蕴最厚，武道宗师也是不多，关毅安坏归坏，但确实厉害。]

关灵若眼底掠过炙热光芒，对明日要去挖掘的宝物越发渴望。

“灵姐儿哪是摔倒，分明……”

如依忿然插嘴。

“如依，你真是记吃不记打，忘了今日差点回不来了吗？”

妙儿急声打断，恨铁不成钢。

“差点回不来？”

关毅阳愣了愣，侧头想过半晌，这才怒声道：“小妹这般讨喜，就算畜牲也下不了手，肯定毅安那小混球干的，我回头就打他一顿去。”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去了还不够丢人的。”

关承恩哼哼。

“我……我叫上阿姐一起去。”

关毅阳窘然反驳，别看堂弟关毅安才十岁出头，却天赋异禀，天生满身怪力，他确实有些打不过。

“叫我一起去做什么？”

伴随清脆女声响起，门口走进一个明眸皓齿，眉唇如画的双九年华女子。

关灵若抬眼看去，不禁湿了眼眶。

眼前之人，正是长姐关香宁。

古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关家庶房传到这代，不仅二哥生得俊俏，长姐更是百里挑一。

她姿容出众，又学富五车才冠京圈名媛，因而受西城豪门徐家聘用，在徐家族学中担任次席一职。

按理说，此等才女，门槛早被提亲的踏破，可她来者皆严辞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婚姻向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子女任性。

偏偏阿爹开明，秉持儿孙自有儿孙福，而继母白瑾岚仅岁相仿，待她亲如姐妹，疼到说啥是啥，以致任她逍遥到现在。

至于她不嫁的原因，尽管藏得很好，关灵若却知道她不爱男子，只好女色，而且倾慕的还是两个万万不能染指的绝世美人儿。

一个是身边的娘亲，另一个为长乐公主，曾经的安阳第一美人。

长姐想挖阿爹的墙角，说出来你敢信？

关灵若心头炸裂，又很是孺慕。

她五岁开智，十四岁亡国，十五岁自荐为北辽女官，并迅速跃升为文渊阁大学士。

仅仅九年间，关灵若就拥有如此成就，自身过目成诵的绝世天赋固然重要，却也离不开长姐如母般的谆谆教导。

见大伙没有反应，关香宁直接上手抢去关灵若，凑唇就是一顿乱啃。

关灵若捂脸她亲额头鼻子，捂额她亲脸颊。

“阿姐，阿姐。”

关灵若手儿太小，捂不住整张脸，只好软声求饶。

“这还差不多。”

关香宁又狠狠吧唧两口，这才询问小妹眉头伤口的原因。

得知经过后，关香宁只是无奈一叹，再无下文。

眼前的她束发为冠，身穿霁色绣边锦缎公子裳，腰间挂柄带穗的未开锋文剑，英姿飒爽到就差没直接表明是弯的。

奈何所有人都以为她如此装扮是为了方便行走，从没往那上面想过。

关灵若心头崩溃，挣扎下地，逃命般绕开老爹抓来的大手，躲回白瑾岚怀里。

关承恩一把捞空，站在原地，尴尬到不行。

[二哥喊了，阿姐叫了，还让他们又亲又抱，唯独连声阿爹都不喊，欺负人呐。]

关承恩脸黑如锅底，整个人差点原地裂开。

“夫君多日没刮胡子，许是灵若怕扎，不敢亲近吧。”

白瑾岚微笑打圆场。

“也对，我回头就刮了。”

关承恩借坡下驴，重重点头。

稍晚些，等阿蛮回来，膳房席开两桌，关家五口和阿蛮一桌，妙儿如依和刘嬷嬷刘满母子一桌。

今儿大庆，府上好物全部下锅，鹿筋贝鲍、竹荪蘑菇齐上桌，像过年似的。

而饭，颜色发黑，散发股药香，所用的是培元丹药渣。

培元丹具有强身健骨效用，是宫廷不传秘药，所用药材极为名贵，即便以进货价炼制，每副仍要十两银子以上。

阿蛮正是借助培元丹才得以从外家武夫变成内家武夫。

此药药效卓著，就算食用药渣熬煮的汤饭也可增气力，使人精力充沛，健步如飞。

以致关家庶房上下虽仅十人，就算刘嬷嬷也能路见不平一声吼，把地痞无赖打得哭爹喊娘满地找牙。

用膳中，嘟嘟弃饭不吃，上窜下跳的喵喵乱叫，连连讨要大补好物，叫关灵若厌烦的拿筷子狠狠敲打好几下，这才老实蹲在一旁安静吃饭。

众人莞尔不禁。

嘟嘟桀骜难驯，好斗成性，平日里就连门口路过的狗子也要挨它两嘴巴子，以致整条杏林街除了隔壁陈家那只巨型成年獒犬，所有四条腿的见到嘟嘟无不夹起尾巴绕道走。

嘟嘟在外是一霸，在内同样鼻孔朝天，别说妙儿如依，就算关承恩骂上一句，嘟嘟也会斜眼弓腰的冲上来，鼓起全身肌肉，一副揍人架势。

唯独奇怪的是，嘟嘟自小就和灵若亲，无论她如何欺负都逆来顺受，从不急眼。

饭后不久，宅内后院，九人依次站定。

先吞下两三颗黄豆大的培元丹，拉伸腿脚的活络筋骨，再虎经鹤伸的游走，动作看着颇为怪异，体内却不时传出噼啪声。

这是武夫得之不易的外家功法，可引导药力化入周身筋骨肉，提升肉身强度。

练完外家功法，九人又手持刀棍的练习或对战，汗水迷湿双眼湿透衣裳，腿股颤颤依旧咬牙坚持。

关灵若看得眼热，有模有样的效仿，咬牙坚持三十息就一屁股墩儿坐地，剩下时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老了老了。”

不久后，刘嬷嬷率先苦笑退去，随后是白瑾岚等人。

当相互较劲的关毅阳和关香宁相继退出，场上只剩关承恩和阿蛮对战。

关承恩使的横刀，寒光如织，凛冽刀芒将阿蛮裹入其中，竟叫阿蛮捉襟见肘，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叫关灵若看傻了眼。

她从没想过，阿爹区区一个外家武夫，竟然能厉害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