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

关毅安生母许氏扒拉开邓老夫人，哭丧般冲上去。

二爷四处拈花惹草风流成性，许氏嫁他多年，百般寻药仍无产出，这才允许妾室停用避子汤，生下庶长子。

那避子汤中不仅麝香过量，还额外添加砒霜，以致妾室将养经年，孕子中吃尽苦头不说，生产中更直接难产而死，差点一尸两命。

可见，许氏有多厉害。

[许氏厉害，大伯的正妻严氏更加厉害，但她们依旧比不过祖母，五十九岁还把持着关家中馈，活脱脱的铁母鸡呐。]

关灵若悄眯眯看向老夫人。

许氏将关毅安疼成眼窝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激动冲去，扒拉得老夫人打个趔趄。

[这多无礼多冒昧啊，祖母快骂她。]

关灵若满心期待。

然而，老夫人刚站稳脚跟，立即疾步跟上对关毅安嘘寒问暖。

关灵若虽经妙儿丝帕擦拭，仍满脸血斑，看去更惨数倍，老夫人却置若罔闻，如瞎了一般。

[我家三小姐生得精巧圆润，像个白瓷娃娃般讨喜，哪是安哥儿可比的，唉！]

妙儿如依眼中怒意一闪而逝，化作黯然。

她们无惧董嬷嬷，却顶撞不得老夫人和许氏，否则老夫人一言便可杖毙她们。

关家三房为庶，庶房于嫡家而言，说穿了就是身份稍高些的附从，要是再碰上尖酸刻薄的嫡家，那庶房日子便会过得还不如奴仆。

“灵若！”

空灵清澈的声音远远传来。

关灵若触电般转头望去，瞬间泪奔。

月牙门外，一个身高七尺有余（1尺24cm）欣长身形三步并作两步的走来。

她上穿墨绿对襟荷领绣裳，下覆绛色曳地裙，抛家髻下的脸庞上一方白纱挂于莹巧耳际，遮去大半张脸，仅秀额下露出的蛾眉凤眸已气韵如仙，美不可言。

“娘……娘亲！”

关灵若再也憋不住，在妙儿怀里用力挣扎着扑去。

眼前这位，是对她珍愈性命的继母白瑾岚。

前世，阿爹死于大半月后的驸马被杀案，二哥亡于两年后的“京都十日诡祸”。

再过七年，北辽大军围京，身为教书先生的长姐率学子戎装上阵，战死于京都城外。

余生，她与继母白瑾岚相依为命，若非最后因为白瑾岚被入主京都的北辽左贤王糟蹋致死，她也不会丧失最后的生念，怂恿北辽最没出息的五皇子囤兵谋反并故意暴露，毅然求死。

静。

全场静悄悄。

连因为有了依靠而嗷嗷哭的关毅安也张大嘴巴，忘了哭。

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看去。

灵姐儿五足岁仍未开口说话，本以为是个哑巴，没成想现在却是开口了。

不仅吐字异常清晰，还软软糯糯，能把人萌化。

“诶，诶，诶！”

白瑾岚愣了愣，心头如抹蜜的连应三声，有些破音的道：“灵若乖，娘亲在。”

说着，飞步过去，眸中含泪的伸手揽关灵若入怀。

这疼入骨髓的关爱，她前世至死不曾减退过一丝。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好的继母了。

关灵若贪婪吸着熟悉体香，散去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又悲从心来，深怕她跑掉般紧紧抱住脖子，喃喃连喊：“娘亲娘亲……”

“灵若不怕，快让娘亲看看你伤到了哪儿。”

白瑾岚轻拍后背的柔声安慰，转而把脉查看伤势。

这边刚伸手，那头的许氏稍稍问清经过，立即尖声大喊：“恶猫竟敢伤了我儿，你们还不赶紧打死它。”

几个丫鬟集体看向老夫人，得其寒脸首肯，终于鼓起勇气，捏紧棍棒的上前。

嘟嘟很凶，半步不退，犹自挥舞着利爪呲牙威慑。

关灵若斜眼看去，好气又好笑。

前世，嘟嘟在京都安阳城破那日逃得无影无踪，直到六年后她在午门斩首时才跑来送终，是个没良心的。

最诡异的是，那时已达二十高龄的嘟嘟毫无老态，长得异常高大威武不说，还多出两根尾巴，俨然一副珍稀灵兽雄姿。

凡灵兽必天生血脉奇异而高贵，偏偏嘟嘟始终藏而不露，真是该打。

“嘟嘟是灵小姐最亲密的玩伴，灵小姐一晚见不到都睡不着，求老夫人开恩。”

如依放下尖头棍子，低声哀求。

“安儿说你这贱婢方才为袒护恶猫，竟敢挟武威胁安儿和董嬷嬷。”

许氏厉声叱后，转向老夫人：“如依以下犯上刁钻跋扈，请母亲一并杖毙了她。”

闻言，嘟嘟斜瞄如依，见她蔫了叭叽的不敢还嘴，嗖的一下飞窜到白瑾岚身后，怯怯抓着裙角探出脑袋，再无半丝凶悍模样。

[这狗仗人势的贱胚子。]

许氏董嬷嬷等人看得咬牙切齿。

老夫人却浊目金光闪闪，嘟嘟好似能听懂人言，如此灵巧又长得圆胖讨喜，值老大银子了。

“母亲！”

许氏大声催促。

老夫人回过神来，稍加迟疑，一锤定音道：“嘟嘟拘起发卖，三房交回如依卖身契，供二房发落。”

董嬷嬷众人如吃定心丸，终是大步逼去，围向如依。

如依是卖身奴，深知卖身契到了许氏身上定身不如死，却不敢摸向手边尖头棍，只是额冒冷汗的小步后退。

关灵若和妙儿岂能看不出老太太是要置如依于死地，双双面色发寒。

“慢着。”

白瑾岚终是放开把脉的玉手，开口喝止。

“仨儿媳妇，怎的，你有意见？”

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

“母亲的决定儿媳不敢置喙，但儿媳更坚信若非事出有因，嘟嘟绝不会轻易伤人，如依更不会如此大违乖巧本性的顶撞董嬷嬷。”

白瑾岚不亢不卑。

“事实摆在眼前。”

许氏怒指道：“弟妹，你是想颠倒黑白的护短不成？”

白瑾岚娥眉轻蹙，又强行舒展，赔笑道：“二嫂，此等大事总要问个清楚才好服众。”

妙儿趁机道：“夫人，刚才安少爷亲口承认推倒伤灵小姐在先，嘟嘟因忠心护主才伤的他。”

许氏气势一竭。

关毅安喊道：“妙儿，你怎不说我是见堂妹打翻阿娘心爱的兰花，气恼下只是轻轻推了她一把，嘟嘟就暴起伤我。

如依明知我是无心之举，不仅手持尖棍的恐吓我不得处置嘟嘟，还开口喊堂妹为我家三小姐，更明言讽刺大伯父窃取三叔军功才当上大官儿，这是打心眼里生着异心呐。”

白瑾岚面色微变间，躲在一旁含笑看戏的大房正妻严氏咻的上前，杏目喷火道：“她果真如此说过？”

关毅安重重点头：“董嬷嬷她们全部在场，大伯母一问便知。”

[大伯抢占三叔战功升官之事乃是关家禁忌，如依，看你还不死。]

关毅安嘴角使劲压制，仍高高翘起，得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