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郎既得陇，复望蜀，有了猪和牛，惦记起猫和狗。

吴秀迟疑：“你们小儿郎猫憎狗厌的，可别被猫狗咬了。隔壁柱子就被阿黄咬过，你忘记了？”

“我才不会猫憎狗厌！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张川柏拍着胸脯强调。

他确实比过年的时候长高了一截。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吴秀采用缓兵之策，“遇到最好看的，就给你聘回来。”

“娘不会骗我？”

“不骗你。”吴秀笑着，“你不是要做什么……氨水？快去吧！”

张川柏果然转移注意力，惦记起新游戏。

对他来说，做化肥跟游戏一样，都是新奇有趣的事。

倒入大量鲜牛粪、少许黄豆粉，搅拌均匀后密封发酵三天即可。

制作难度比氮肥还低。

黄豆粉用量不多，自家就有；最难得的是鲜牛粪。

“甄医师真是神仙啊！说能换来牛粪就有牛粪！”张川柏神采飞扬，“阿耶，你还有没有像甄医师这样的神仙朋友？”

主力搅拌牛粪的张衍擦擦额上的汗，随口回答：“你阿耶不仅有朋友，还有仇人，你怕不怕？”

“真的？”张家兄弟震惊，“谁敢欺负阿耶？我们去报仇。”

“你们想怎么报仇？”张衍饶有兴致地问。

张远志：“我给他下药！”

张京墨：“我诅咒他！”

张川柏：“我造谣败坏他的名声！”

张衍：“……谢了，不必。”

……

家里多了三只小猪猪，归小三郎放养。

唐人养猪很讲究，“穹冬春初糟糠饲养”、“春夏草生放牧”。

现在水田里的秧苗长得绿油油的，到了猪猪散养的季节。

清晨，张川柏把一群鸭子赶进小河，把“黑面郎”赶到荒田里，拍拍屁股坐在树荫下吹树叶。

哔哔叭叭，未成曲调。

“相逢一醉饱，独坐数行书。小池聊养鹤，闲田且牧猪。”

吹了一首小曲，张川柏看着快乐悠闲的小猪，想起一首诗。

“我养的鸭子，四舍五入就是鹤，我还牧猪，这就过上了诗人王绩羡慕的生活。”

很自豪呢~~

张远志就没三郎那么悠闲快乐。

他难得回家一趟，立刻被人请去劁猪。

劁猪的好处，乡下人不是不懂……劁过的猪更温顺，更长膘，只是手艺人难找。

张远志一回生二回熟，下手越来越熟练，出门转一圈，收获一碗蛋蛋。

他的衣摆上沾着血，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回走，公鸡花花、黄狗见到他都鸡飞狗跳。

“喔喔喔”

“汪汪汪”

张远志把碗往桌上一放，豪气地说：“以后阿耶再有仇人，我帮你割了他！”

张衍欣慰感动：“……好说，好说。”

大孝子！真是大孝子啊！

老父亲老怀宽慰~~

……

江都官署里，主簿吴庸打了个喷嚏，怀疑有人诅咒他，下身还凉凉的。

“啧！到时候吃饭，先去吃饭。”他放下手中的文书，往外走去。

大唐的官员包一顿工作餐，称为“廊下食”，上至宰相，下至地方主簿都有。

在工作餐的标准方面，扬州、益州这些富裕的州郡，吃得比京官还好。

吴庸走到回廊，碰到几个同僚，客气地打招呼。

按照制度，县令、县丞、县尉都必须是外州人，主簿不受籍贯限制。

所以在场的官员里，只有吴庸一个本地人。

“廊下食”的气氛通常都不错，惯例是边吃边聊……必须聊一点公事，不聊还不行。

据说有个宰相长期只管埋头干饭、不谈工作，被人讥笑为“伴食宰相”。

“江都最近有件新鲜事，不知明府、少府听说过没有？”吴庸忽然说。

“何事？”江都令配合地问。

“有里正陆明扬、张家湾大户张衍等人，仗着势力强迫乡邻加入农社、强占乡亲的土地。”吴庸一脸痛心疾首，“这些人胡作非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府的意思。”

“竟有此事！果然还是吴主簿消息灵通，我们远远不及啊！”江都令淡淡地说，“卢少府，你去查一查。”

“是。”卢仁朂领命，微妙地看了吴庸一眼。

吴庸笑着说：“卢少府明察秋毫，一定能查得明明白白。我是江都人，少府若有需要，我可以协助查问。”

“有劳吴主簿。”卢仁朂点头同意。

江都的水很深。

去年他刚到任，就接手一个案子……七个刁民不交租调，按律要处以刑罚。

他当时多了一个心眼，先找人去查了一下，结果得知这七个人有苦衷。

按律，官府要给良民发放永业田和口分田，但是本该发给这七个人的田没发到位。

没有田就没有收成，他们怎么交租调？

如果卢仁朂当时二话不说判了这七个人，最后可能惹上一身麻烦。

……上一任江都尉还在御史台的台狱里关着，猜猜是怎么进去的？

现在，吴庸又给他抛出新鲜事。

呵！

你家天天有新鲜事！

……

廊下食结束，卢仁朂回到家里。

跟随他从幽州范阳老家来的门客高明提醒：“郎君，吴庸恐怕不怀好意。”

“嗯……之前我一来，他们就给我挖坑，试一试我的能耐。”卢仁朂冷笑，“现在这件事，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陆明扬、张衍是坏人，但颇有势力，吴庸不想得罪本地人，借他的手为民除害。

第二种，陆明扬、张衍没问题，但是跟吴庸有仇。

第三种，吴庸的目标还是自己，又在给他挖坑。

高明听完，连连点头：“郎君分析得极是。我们外来的，应付着就行，没必要陷入本地人的纠纷。”

“他当着明府的面提出来，明府又将此事交给我，总要查一查。”卢仁朂笑道，“吴庸想拿我做刀，又或者是一箭双雕？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照邻在读书吗？让他换身衣服，我带他去来家做客。”卢仁朂吩咐仆人。

“是。”

本地人的事，先问问本地人的意见。

吴庸想欺生，卢仁朂却不是好欺负的。

江都来家，祖籍南阳新野。

高祖辈曾是北魏新野县侯，后降南梁、迁居广陵，从此成为江都人。

卢仁朂来江都不久，就跟来家的来济成为好友……来济的父亲来护儿，是隋炀帝的心腹将领。

江都之变中，来护儿宁死不屈，被宇文化及杀害。同时遇害的，还有来济的三个兄长。

“来济在武德年间举进士，如今赋闲在家，此人有真才实学，来日必将高升。”

在卢仁朂眼中，跟来济交好更重要……吴庸那点小把戏，不过是小打小闹。

但他还是记住了陆明扬和张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