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母亲语气沉闷，让她回家一趟。

陆杳杳捏着电话的手一紧：“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先回来吧，回来，我们再说，好吗，杳杳?”

“妈，到底怎么了，你先......”

陆杳杳不说话了。

母亲声音开始哽咽，断断续续只说让她先回来。

“好的，妈，我...我明天就请假回来。”

马上就要高考了，听到陆杳杳要请假回家，班主任眉头紧锁，问她原因。

“老师，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我问原因她也不说，我怕有什么事，得回去一趟。”

见陆杳杳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班主任也放了行：“你这些天的努力我都看到眼里，现在成绩稳定在前十，好好保持，说不定高考运气好一点可以上211，我也就不阻止你回去了，但是这最后一段时期至关重要，回去了也不能松懈，知道吗？”

“好，谢谢老师。”陆杳杳抿着唇笑着说。

想着高考后还要把寝室东西带回家，这次她索性收拾了大半行李拿回去，考完也会轻松些。

一路高铁又转大巴，傍晚时分，陆杳杳到家了。

熟悉的街道房屋映入眼帘，一直因为担心家里而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些许放松。

远远的便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伏在门槛上，是雪球。没想到这次它居然乖乖待在家里，以往陆杳杳回家都见不到它，不是在大街上鬼混，就是去个僻静的地方窝起来睡觉了。

陆杳杳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好，蹲下来摸了摸它耷拉的小耳朵，雪球懒洋洋的叫了一声，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了。

“杳杳，你...回来啦。”

陆母端着洗脸盆从屋里出来，正看到陆杳杳，神色怔然。

陆杳杳站起身来，笑笑：“对啊，昨天你打电话来，我就买了票了。”，注意到母亲手上的盆，她问：“怎么了，陆航吃饭又弄到脸上了？”

陆母却没回答她的话，问：“吃饭没，妈给你做饭吃。”

她看着很憔悴，黑眼圈比陆杳杳这个高考生还浓，眼皮浮肿的像核桃，一看就是哭过了。

陆杳杳被不祥的预感围绕，犹犹豫豫开口：“妈，是出什么事了吗？”

手指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陆杳杳盼望着母亲和往日一样摇摇头和她说没关系，只是陆航又闹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吃饭吧。”陆母答非所问，把水倒在院子里，转身先进了屋。

陆杳杳看到她转身那一刹那通红的眼角。

她心里轻轻咯噔了一下，跟着进了家里。

陆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有人进来了也没有反应，陆杳杳找了位置在他身旁坐下。

陆母一言不发进了厨房，过了好一会儿，叫陆杳杳出来吃饭。

“陆航不吃吗？”陆杳杳问。

陆母夹了一块儿排骨放进她的碗里：“他已经吃过了，你吃。”

饭菜很丰盛，而且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应该是提前准备过，陆杳杳却开心不起来。

她坐立不安，想问问到底怎么了，可是母亲一副不想说的模样，心里压着事，食不知味。

陆母坐在一旁，她不吃，只是一个劲儿往陆杳杳碗里夹菜。

房间里静静地，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见她不动筷了，陆母沉默半晌，语气迟疑，艰难开口道：“杳杳，你爸他，出事了。”

陆杳杳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揪紧了布料，心脏随着她这句话往下。

“我爸他，他怎么了。”

陆母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凹陷的眼眶很快蓄满了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陆杳杳有一瞬间的慌乱。

“我...我带你去看吧。”陆母抹去脸颊上的泪，起身带着陆杳杳去到了卧室。

卧室里父亲躺在床上，推门而入的声音对他没有影响，他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静静的，无知无觉。

陆杳杳站在门口，心脏停跳了一秒，一股凉气窜到了天灵盖。

走到床边，看着父亲死灰的脸。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爸，他...他怎么了？”

耳边是母亲带着哽咽的声音：“你爸一个月前从工地上摔下来了，两层楼高，他摔下来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时工地上没人，半小时才被人看到送到医院了，医生说是重型颅脑外伤，当时人是救过来，但是一直昏迷不醒，他们说...说就是植物人。工头说你爸掉下来的时候不是工作期间，赔了一万块钱就不管了...我一个人，哪里都去闹过了，也没用，一万块钱，你爸做手术的钱都不够！”

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的，她从小声啜泣渐渐变成了大声嚎哭，呼吸急促而沉重：“你说他，要摔就当场摔死算了，偏偏还活着！活着还成了植物人，我这些天，为了他到处借钱，人都被我借怕了，后面实在没钱了，昨天从医院接了回来......”

她掩面哭泣，抓着陆杳杳的胳膊：“杳杳啊，妈实在没办法了，我...我总不能放着他去死，医生说他只是昏迷了，继续治疗还有机会醒过来，你说...你说我又没办法让他就这么去死。”

又继续说道：“还有陆航，他还等着药治病，他吃了那个医院开的药，已经变好很多了，吃饭都不闹了，我原本想着，日子穷就穷点，只要，只要你弟弟的病能治好，那也值得，可是...可是，谁能想到你爸爸竟然出了这事。”

说到后面，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语调时续时断，最终只余哭声。

陆杳杳试图开口说话，却感到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过一般，每个音节都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扼住。

她蹲坐下来，尽量让声音显得沉稳：“妈，会有办法的，我们...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陆母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摇摇头，面容悲恸：“我...我已经找不到办法了，杳杳，妈妈好累，这一个月所有亲戚好友都像瘟神一样避着我，我知道你要高考了，所以你爸刚出事那会儿我没和你说，可是...”,她眼里是深深的疲倦，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妈妈撑不住了，我没有办法一个人负担起那么多人，你弟弟的药不能耽误，你爸也要继续治疗......”

“你...你能不能不要上学了？”

陆杳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面前泪眼婆娑的母亲提醒她没有听错。

不上学了？

自己怎么能不上学呢？

她把今后的人生都压在了上学上，她那么努力读书，就是想把自己从自卑的无底洞里拉出来，有朝一日可以自信从容的生活。

自信从容的面对宋于怀。

她怎么可以不上学呢。

陆杳杳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