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短短的几句话，藏着陆杳杳无数的心酸和悲伤。

眼泪流到嘴里，她觉得咸涩难忍，杳杳呢，这两年她又流了多少眼泪。

如鲠在喉，李思晨不断摸索着陆杳杳瘦的皮包骨的手，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被难过糅杂着怜惜一起捆住，箍的全身发痛。

“我...我，对不起，杳杳，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她低着头，不住的道歉。

陆杳杳心猛地抽了一下，脸上维持的淡然终于破碎，她眼眶红红的：“你和我道什么歉啊，这和你没关系，其实我过得挺好的，真的，我还去海边玩儿了呢！”，她坚定的看着李思晨：“我又不是走了歪门邪道的路，你怎么比我还悲观，而且今天见到你，我很开心。”

李思晨哭的一抽一搭的：“我，我就是难过啊，我知道，你很想上大学的。”，她想起以前陆杳杳和她谈及未来时眼里迸发的光亮，她明明是那样美好的希冀过。

压下心底的苦涩，陆杳杳如同在在无数个时刻安慰自己一样安慰她：“没事的，思晨，人各有命，我又不是要走这条路不可。”

“可是...”

李思晨还要说什么，陆杳杳岔开话题：“哎呀，别说我了，你呢，去了哪里啊？”

李思晨拿起纸擤了擤鼻涕，闷闷说道：“我高考走了狗屎运，刚刚够着了本科的分数线，去了东北读书。”

她说完，又突然想起陆杳杳的父亲去世的事情，抬眼小心翼翼看着陆杳杳，抿抿唇不再言语。

陆杳杳听完却松了一口气，眼底慢慢流出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太好了，思晨，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嘛，你也很棒啦！”

她笑的真诚，可是李思晨却觉得笑容刺眼，眼前似乎又要变得模糊。

她轻轻拍了一下陆杳杳，有些气恼但更多的是心疼：“你还笑，自己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替我担心。”

陆杳杳收敛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你好我当然开心啊，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我也总不能苦着脸过一辈子吧。”

李思晨大力的点头：“对，对，我说错了，我们不能苦着脸过一辈子，人生还长呢，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杳杳！”

依稀记得李燕也对她说过相同的一番话，只是她当时心如死灰，如今再听一遍，虽然说不上多么激荡人心，但也不会觉得讽刺满满了。

“嗯。”陆杳杳低低说。

李思晨收拾好心情，问道：“杳杳，你这次回来，还要回深圳吗？”

“我，我买了下午的车票。”陆杳杳咬了咬唇，觉得自己这样做真的很不像一个合格的朋友。

果然，李思晨听到这句话，从床上跳起来：“什么！那么快？”

接着，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陆杳杳，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今天要不是我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悄悄走，你真的很过分！”

“你又要一声不吭走，居然那么难么久一个消息都不给我发，我现在想起来就生气。”她双手环胸，脸上的表情气呼呼的。

其实一年前陆杳杳想过联系李思晨，她记得她的号码，要打出去时却犹豫了，她怕她们之间的情谊已经变得生疏，怕李思晨接到电话时语气会是不咸不淡，她一直缺少被人坚定的选择的自信。

“我知道，是我的错，不会再这样了。”事到如今，她只能一个劲儿认错。

看着她瘦的尖尖的下巴，李思晨的气势渐渐软下来，她拉着陆杳杳的手起来：“走，去吃饭。”

陆杳杳一愣：“啊，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是啊，所以你连一顿饯行饭都不让我请吗？”李思晨没好气的说。

陆杳杳失笑：“好吧。”

小镇上没什么大饭店，她俩去了上学时常去的一家小餐馆。

中途路过了宋于怀曾经住过的小区，陆杳杳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见她不走，李思晨问道。

陆杳杳摇摇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

宋爷爷宋奶奶早就搬走，小区仍然是不变的光景模样，只是不会再有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了。

想起以前，居然觉得远的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吃完饭，两个人找了个奶茶店坐着聊天，很多时候都是李思晨在讲，陆杳杳在听，如同学生时代许多个普通的日子一样。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觉得这样轻松过了，陆杳杳摸着手里的奶茶杯子，放空大脑，眯着眼睛笑。

时间过得很快，李思晨陪着陆杳杳回去收拾行李。

李思晨不只一次找陆母打听过陆杳杳的情况，但是都没有结果，她也不知道陆母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在知道她逼迫陆杳杳放弃学业后，即使她情有可原，可李思晨依然无法心无芥蒂的面对她。

她故意没和陆母打招呼，帮着陆杳杳抬行李。

两个人都走出门了，陆母突然追出来：“杳杳，你在那儿好好照顾自己。”

她似乎也知道这样说出来的话很苍白，不顾阻拦往陆杳杳手里塞了几百块钱，语气迫切：“妈知道委屈了你，这些钱你拿着，妈知道不多，但是家里闲钱确实不多了，再等等，再等等，杳杳，等陆航病好了，我一定让他对你好。”

捏着手里皱巴巴的红色钞票，陆杳杳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眼神焦急，似乎担心陆杳杳下一秒把钱扔回给自己。

李思晨在一旁看着，很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知道了，你在家好好照顾陆航吧。”陆杳杳冲她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收起笑容，转身走了。

身后陆母看着女儿离开的瘦削的背影，站了很久，直到背影汇聚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到了，她才迈着迟缓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到达车站，李思晨恋恋不舍，她说：“这次我给你打电话，要是再没人接，你会永远失去我。”

陆杳杳说：“不会了，因为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啊。”

“切，说的那么肉麻干嘛。”李思晨斜睨了她一眼，嘴角上扬。

车站提示音响起，快要发车了。

陆杳杳张开双臂，面上笑容清朗，秀气的眉眼晕染着丝丝温柔：“我要走了，好朋友要和我紧紧的拥抱一下吗？”

李思晨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落地时，深圳的天已经黑了，陆杳杳立马打电话给李思晨报到了，随后又打电话告知了母亲。

她细细想过，自己不可能在工厂打一辈子的工，只是一时想不到做什么。

手里积攒了一些余钱，但也不多，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厂里先上着班，再好好思考究竟怎么走。

就算要躺平，也总得和命运再挣扎一番后再躺平吧，她想。